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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古道与乌衣古镇
□贾鸿彬
  2024年12月11日,中国公路学会公布了2024年度“最受欢迎古道”,清流关古道赫然在列。清流关古道位于滁州城西北12.5公里的关山山口处。关楼始置于南唐初年,系先主李昪为“御北师”而建——但到中主李璟时,却被时任后周都虞候赵匡胤攻破。这条古道最初是浦淮(长江至淮河)古道的一段,明朝时期发展成为“京京(南京—北京)古道”一段,是横跨江淮、纵贯南北的重要陆上通道。古道现有2.5公里遗存保留较好,宽4米余,青石板铺筑。道中有宽5厘米、深3厘米左右的车辙分列两边,为研究古代车辆宽度提供了佐证,是古代交通邮驿活动的实物见证。
  京京古道
  滁州历史悠久,人文厚重,自三国以降,就是南北重要通衢。据相关史料记载和笔者田野调查,滁州的古道主要有京京古道、泗浦(泗州—浦口)古道、淮六(淮阴—六合)古道、滁庐(滁州—庐州)古道、历阳(全椒—和州)古道、阴陵[定远县靠山集(古县城)—和县乌江渡]古道、扬京(扬州—北京)古道、凤御道、琅琊古道等。众多古道遗迹中,最重要的是京京古道。
  南唐先主李昪,在金陵称帝后,以保境安民为基本国策,休兵罢战,敦睦邻国,江南地区于是保持了较长时期的和平,社会生产逐渐复苏并迅速发展。南唐的纺织、印染、矿冶、制茶、造纸、晒盐、造船、陶瓷、文具制造等,均有突出成就。商人以茶、丝、陶瓷、文具等与中原交换羊、马。从金陵过江,经浦口,过乌衣、滁州,越清流关向北的官道遂建起。这条官道经定远县城分出两岔,一向西北,越过西卅店,经寿州,抵正阳关;一向东北,至濠州,出临淮关。淮河当年是南唐与北方政权的界河,寿州、濠州当年都是南唐的边州,南唐商人的马帮,马铃声声走过浦淮古道,抵淮河边,与中原发展边贸。当然,这条古道也是南唐军队驰骋南北的重要通道。
  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北宋后,通达正阳关的官道继续向前延伸,进入河南,深入中原腹地,直达国都汴梁(今开封)。北宋时期,这条道路成为高等级的“国道”。据南宋王明清在《挥麈录》中载:宋仁宗皇祐五年,因“太祖擒皇甫晖于滁州,是受命之端也”,知州王靖奏请在滁州建设端命殿,“奉安太祖御容于滁州”。其后管理端命殿的官员往来汴京和滁州,走的都是这条路。明洪武元年,朱元璋北巡汴梁,也是走的这条路。
  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明朝两京并立。因传递信件和军需运输需要,正式开辟经临淮关北上的南京到北京官道。官道全长约1500公里,通过滁州境内全长约129公里,是明清滁州通向南北的主干线。明嘉靖年间来安籍进士、吏部尚书胡松《重建通济桥记》云:“滁于宋元前固僻左安闲之壤也。国朝两都并建,斯要以冲。”今天,我们通过古人的行旅记载,依然能够直观领略当年官道的风采。
  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戴名世从江苏江宁(今南京)到北京,自农历六月初九起,至七月二日止,写下了《乙亥北行日记》。日记写从江宁渡江启程,过浦口,经乌衣,初十夜,“宿旦子冈”,旦子冈就是今天乌衣镇旁的担子街道。这一路,“四野禾油油然,老幼男女,俱耘于田间。盖江北之俗,妇女亦耕田力作;以视西北男子游惰不事生产者,其俗洵美矣。偶舍骑步行,过一农家,其丈夫方担粪灌园,而妇人汲井且浣衣;门有豆棚瓜架,又有树数株郁郁然,儿女啼笑,鸡犬鸣吠。余顾而慕之,以为此一家之中,有万物得所之意,自恨不如远甚也!”可见,当年滁州城南面的乌衣一带男耕女浣、鸡鸣犬吠的乡村世界是多么的美妙。
 乌衣古镇
  在清流关隘口处,至今还竖立着两块石碑:一块为明代崇祯年间南京织染局掌印司礼监太监刘文耀所撰的《增建关圈并修路碑记》,记录着清流关的过往。另一块碑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胡良辅所撰,石碑上刻有“贱避贵,幼避长,轻避重,缓避急”12个字,堪称中国最早的道路交通法规。这些珍贵的碑刻文物,对于深入研究京京古道交通史具有重要价值。而明人程敏政《夜渡两关记》,则道出了滁州暨乌衣古镇在这条道路上的交通枢纽地位。
  程敏政,南直隶徽州府休宁县人。《夜渡两关记》是程敏政在成化戊戌年(1478)冬天从北京返回皖南省亲时所写的一篇非虚构作品。
  作者以纪实的笔法,生动地描绘了夜度清流关和昭关的情景。因为离家日久,急于省亲,所以“冒险夜行,渡二关,犯虎穴”,经历了“濒危而幸免”的艰险行程。清流关虽然“险恶,多虎”,既要爬过“两峰夹峙”“仰视不极”的石头栈道,又遇上了“寒风暴起,束燎皆灭”的突发事故,从而经历了“人人自危”的惊险场面。但因为他“闻从者言”而“心识之”,作了充分的准备,让驿站邮卒,敲着铜钲,举着火把前行,并相约“有警即前后鼓噪为应”,即便虎来,也可应对。
  度昭关的情况,则和清流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敏政走过滁州,从乌衣古镇至全椒、趋和州(今和县)时,是第二天了。“自幸脱险即夷,无复置虑”,思想上完全放松了警惕;又看到“桑田秩秩,凡数村,俨若武陵、仇池,方以为喜”,进一步产生了“平安无事”的错觉。直到天黑了,看到“山益多,草木塞道,杳不知其所穷”,才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道路,并不是想象中的阳关大道,便惶遽不安,吓出一身汗来。又听到老叟告诉他这是昭关,“前山有火起者,乃烈原以驱虎也”,才进一步认识到环境的险恶,问题的严重性,但已经是“铜钲束燎皆不及备”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荒山野岭,只好硬着头皮去冒险了。在途中还把怪石当作伏虎,吓得跌倒在地,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程敏政在对这两场虚惊的记述中,未下断语,未发议论,未提出任何观点,而读了之后,却让人想到了“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的古训。
  上述记载和历史遗迹显示,滁州在京京古道上,曾经是一个交通枢纽。这个枢纽的具体交会位置,就是乌衣古镇。
  乌衣古镇东西斜倚清流河南岸,据南朝刘宋地志《丹阳记》载:“乌衣之起,吴时乌衣营处所也。江左初立,琅琊诸王所居”。即乌衣之名得自三国时期东吴驻扎的乌衣营。吴赤乌十三年(250),孙权遣兵10万,在滁州南部和六合一带,作涂塘,抬高滁水,淹北道,以阻魏兵。乌衣古镇紧靠涂塘西北岸,因而得名。“乌衣”曾经也是西晋军队制服的颜色。
  南宋德祐年间诗人潘柽曾做《自滁阳回至乌衣镇》:“行人元不恨长途,下马旗亭酒可沽。回首琅琊山不见,西风吹起豆田乌。”可见那时的乌衣古镇已经酒旗飘飘,行人络绎不绝了。明代心学大师王阳明《滁阳别诸友》诗序中说:“滁阳诸友从游,送予至乌衣,不能别”。诗中用扬子江潮形容师生间的思念之情。同时用尧、舜与孔、跖的典故,开导弟子们,说明无论身居何处,即使千里之外,道同则心通,否则面对面也如同陌路。文学家屠隆《灌木园记》、文徵明《乌衣镇望滁州诸山》、陆光祖《一宿庵记》等诗文均记载了乌衣古镇及其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