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里的荷花开了。这是一口老缸,原是腌咸菜用的,闲置多年,母亲从杂物间翻出来,洗刷干净,说要种荷花。
“缸里种荷,要选小型的品种。”母亲翻着从书店买来的园艺书,念念有词。那认真的样子,像是在研究什么重大的课题。
母亲起了个大早,搭第一班公交车去,回来已是晌午。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节沾着泥的藕根。“卖花的说,这叫‘碗莲’,最适合缸养。”母亲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便围着那口缸忙活起来。先是到小河边挖淤泥,用筛子细细筛过;又从鸡窝里铲些陈年鸡粪,掺在泥里做底肥。缸底铺一层粗沙,再覆上拌好的淤泥,最后才将藕根横埋在泥中。母亲每天都要往缸里添水,用的是晒过太阳的井水。她说水温适宜,荷花才长得快。
终于有一天,水面上冒出了几个尖尖的芽。母亲欢喜得像得了什么宝贝。芽儿长得很快,不几日就展开了圆圆的叶片,浮在水面上,像一个个绿色的小碟子。
夏日渐深,荷叶越发茂盛。有一日清晨,母亲突然在院子里叫起来:“快来看!”我们跑出去,只见一片荷叶旁边,冒出了一个粉红色的花苞,尖尖的,像一支蘸了胭脂的毛笔。
花苞一天天膨大,终于在某个清晨绽放了。那是一朵单瓣的荷花,粉白的花瓣根部晕染着淡淡的红。花心处簇拥着金黄色的花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荷花开了几日便谢了,母亲没有急着清理,任由它们漂着。“落花也是景致。”她说。
母亲常坐在缸边的小板凳上,一边剥豆子,一边看荷花。有时邻居来串门,她总要领人去看她的荷花,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如今每当我看见荷花,总会想起母亲站在缸边赏花的身影。那口粗陋的老缸,因了几朵荷花的点缀,竟也成了母亲生活里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