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导演序列里,陈可辛算是摆脱了“短小精悍”的速食风,真正在华语影坛最具国际视野和人文关怀的导演之一,作品洞察人性,接轨社会变迁,善于把握复杂的情感和社会现实。虽然《酱园弄》弄成了“酱紫”,但他,仍然是个视野和格局都打开的“大”导演。
开场
《金枝玉叶》诞生于国际影坛的传奇年份1994年,作为陈可辛早期都市爱情喜剧的代表作,影片轻松幽默又不失温情与深度,鲜有的以娱乐圈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女扮男装的粉丝与音乐监制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非常巧妙,充满港式幽默。
轻喜剧的外壳下,该片其实探讨的问题非常深刻,触及了性别模糊、社会身份认同等在当时颇具先锋性的议题。张国荣、袁咏仪、刘嘉玲的表演可谓光芒四射,连曾志伟和罗家英都充满惊喜。影片魅力十足,化学反应极佳,张国荣一曲《追》更是成为经典。哥哥的遗像来自这部电影,而这部电影探讨的话题,也忽然有了一丝谶语的味道。
如果你觉得两部《金枝玉叶》格局和广度还不够,那么1996年的《甜蜜蜜》绝对可以称为陈可辛最具标志性的作品。说它是华语爱情电影的巅峰之作也许会有争议,但是把它摆在《花样年华》旁边,绝对不遑多让。李翘和黎小军在香港的漂泊、奋斗与爱情,虽然色调朴实无华,但是淡淡的漫长时光里,承载了浓厚的时代感和乡愁。
张曼玉和黎明的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洗尽铅华。以火车进站开始,又以火车进站结束,命运的捉弄与玄机,他乡的重逢和相遇。不仅是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一个女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更有魅力的女人。漂泊、认同、生存,从自行车到温情的豹哥(怎么又有曾志伟),纯粹爱情张力,被时空共同拉扯。
控场
十字街头音乐响起,“没有一个是天使,尽管抹粉涂脂。”陈可辛的《如果·爱》,至今仍是华语歌舞片的创新之作与艺术标杆,视听语言华丽,情感色彩浓烈。这部电影最大的意义是,它填补了中国电影真正意义上的“歌舞片”的某种空白,作为一名华语电影导演,真正成功将西方歌舞片形式融入华语电影语境,这本身就不是一句“大胆”可以概括的。作曲金培达可以封神了,舞蹈编排极具感染力。
电影巧妙运用戏中戏结构,将现实与回忆、舞台表演与真实情感交织,探讨了记忆、爱情与表演的虚实边界。周迅、金城武、张学友演绎的复杂三角恋情层次丰富,表达浓烈奔放,服化道没有短板,整体气质拿捏到位,营造出梦幻与现实交织的独特氛围。20年过去了,《如果·爱》站在十字路口,眺望左右,依然无可匹敌。有故事的人,或者希望有故事的人,在这部载歌载舞的电影面前,有可能泪流满面。
如果你看了当年姜大卫和狄龙主演的《刺马》,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陈可辛绝不是“东方好莱坞”的小导演,2007年的《投名状》,在公映多年以后,正在成为“最被低估的华语电影”之一。原本只是一个奇案,就像《长安的荔枝》原本只是一个物流故事,但是陈可辛把这个故事嫁接到了更大的一棵树上,发掘出更黑暗的人性。
外人乱我兄弟者,必杀之;兄弟乱我兄弟者,必杀之。杀气腾腾,只是一个表征,人内心的挣扎才是电影的高光所在。一个公案,链接到更宏大的历史风云,从江湖走向朝堂,荒腔走板的戏曲,映射人物内心的斗争,尤其是大哥李连杰和庙堂众生的人性黑暗面被深度挖掘,这种对旧题材的新开掘,让《投名状》成为陈可辛最具史诗感和批判性的作品之一。和大部分热血兄弟情不一样,《投名状》颠覆了传统武侠片和兄弟情义片的套路,这是一个充满政治权谋、背叛、野心与生存法则的残酷世界。乱世中情义的脆弱、权力的阴鸷以及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异化。残酷而冷峻,李连杰饰演的庞青云,几乎带上了古典的悲剧性。从年龄到表演,这一次,李连杰里里外外成了刘德华、金城武的大哥。
2014年,直面社会现实、直击人心的现实主义力作《亲爱的》,再次展现了陈可辛的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感。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好长时间,不能听这首歌。《亲爱的》情感浓度太高了,从最普通的人开始,将愤怒、悲伤、绝望、挣扎、无奈汇聚到一起,冲击力和震撼力都得在电影院里坐稳了。社会议题的切入是勇气,表现手段是技巧,表达水准是能力,如果不先知道导演的名字,大概率想不到这是陈可辛的作品。尤其要说的是,在控制力这个问题上,港台演员和内地演员的合作,港台导演和内地演员的合作,那种隔阂感和水土适应的问题,在陈可辛的作品里基本不存在。
散场
《如果·爱》作为华语电影歌舞片无出其右者,《中国合伙人》作为传记电影,确实在很多年里也没能找到对手。如何表述改革开放,如何表现时代浪潮,中国青年的奋斗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何在主人公都还在的世界,准确拿捏和反思——经过艺术加工的以新东方创业故事为原型的《中国合伙人》,精准捕捉了一代年轻人的梦想、激情、迷茫以及在时代变革中的挣扎与成长。
黄晓明、邓超、佟大为,没有一个掉队的演员,在创业过程中的兄弟情谊、理念冲突、利益纠葛与共同成长,充满了热血励志的元素。这里面有赞美的尺度问题,有冒犯的尺度问题。如果多年后的《夺冠》更多是“中国女排”本身的光环,那更具商业性的《中国合伙人》,显然是找到了艺术和商业的平衡。
其实开场不应该从《金枝玉叶》而应该从1991年的《双城故事》开始,那是他的导演处女作,不过导演名单里还有李志毅,那部电影已经初现陈可辛对友情、爱情和漂泊主题的关注。陈可辛算是黎明的贵人,除了《甜蜜蜜》,2002年的《三更之回家》,不仅让陈可辛自证悬疑惊悚氛围营造技能,其情感内核也让黎明获得金马影帝。
2011年的《武侠》我确实没太看懂,所谓“微观武侠”和“科学武侠”尝试,视觉风格鲜明,对传统武侠类型进行了实验性解构。但是这事我是这么看的:出色的华语片导演,都需要一部武侠电影傍身,类似《刺客聂隐娘》和《邪不压正》。
《酱园弄》口碑已经崩了,兜兜转转躲躲藏藏,弦不够紧,“酱紫弄”《酱园弄》,好像确实有点问题。难道因为陈可辛也老了?
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记者蒋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