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梁爽长篇力作《张良传》用文学的手法、散文的笔法,去打捞张良一生那些生动、灵动的瞬间。梁爽表示,写张良,是身为亳州人的自己“浓烈乡情的衍生品”。梁爽希望,这本书在史与实的交映中,让劳碌的世人与睿达的智士重逢。
“没有诠释,经典便毫无意义”
徽派:您写《张良传》和自己亳州人的身份有关吗?为什么单单选择了张良去下笔?
梁爽:德国哲人海德格尔曾言,“故乡处于大地的中央。”应当说,《张良传》是我浓烈乡情的衍生品。能与张良同乡,也是吾辈此生之大幸。尽管离乡已有十五个年头了,但迄今我依然乡音无改、乡愁绵长,更对灿若星辰的家乡历史名人崇敬不已。
从当今区划上看,张良与磊落奇伟的老子、庄子乃为乡友。虽非名实相称的一国之相,但张良却因灵魂深处丰植老庄慧根,在波谲云诡的时代切换中,特别擅于活学活用、入情入境、至纤至悉。最为可贵的是,面对功名利禄,他坚辞不受;面对高爵荣华,他心如止水。
在做人做事做学问方面,张良乃是我拜服的偶像,我呢,也是张良的忠实拥趸。基于此,我决意用文学的方式,通过场景复原和背景还原,在史与实的交映中,让劳碌的世人与睿达的智士重逢。虽说我诠才末学、力有不逮,但对此等“撮合”向来乐此不疲。
徽派:听说为这本书,您前后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这个过程中,最艰苦最困难的地方在哪里?
梁爽:时间可追溯到20年前我在家乡媒体工作时,有位同事曾征询于我,可否写上一写张良?说实话,当时我对“谋圣”还知之甚少。后因参与撰写《古韵亳州》(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版),我开始注目和研读张良,并完成了万字长文《怀古钦英风——“大汉头颅”张良的人生段落》。大概在九年前吧,我在读著名作家张宏杰作品《朱元璋传》时,乍然闪现一个念头——将《怀古钦英风》扩篇成书!但2020年的起笔之初,便让我“怀疑人生”,甚而对自己的创作能力发出质疑。为什么呢?首先,我倏然发现,旧文笔法稚嫩,史实简略,难以沿用,必须重启;其次,关于张良的史料极度稀缺,只是零星散落在《史记》《汉书》中,亟需花上一番大气力打捞、挖掘、抓取与拼贴,这也正是你所提及的最艰苦最困难之处。
徽派:“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张良号称“第一谋圣”,帮助刘邦奠定汉朝基业。您写张良,除了谋略,主要想表现这个历史人物的哪些特质?
梁爽:两千多年前,汉高祖刘邦之所以发出“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的感慨,自有他的一番逻辑与道理。通览史书后不难发现,创业时,张良建功不争功,功成即身退;兴业时,张良卡位不越位,位高而言谨;守业时,张良耀眼不刺眼,大智且深沉。面对大是大非,他眼里锁定的是大仁大德,他心中流淌的则是大江大河。
我认为,除却韬略之外,张良的格局、胸怀与境界,绝非常人所能比、所能为、所得及,这或是他被世代尊崇为“谋圣”的密码吧?“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若以穿透的眼光甄察,张良或是躬身践行这一理念的“史上第一人”。
徽派:为什么没有按照时间线来创作?这个创作架构的初衷是什么?
梁爽:或是拘囿于张良的高隐低调,市面上关于他的著作寥若晨星。若与同时代的刘邦、项羽、韩信、萧何、陈平、吕雉等帝王将相相比,更是稀稀落落。“没有诠释,经典便毫无意义”,让“谋圣”重归历史高位,是我创作此书的最强驱动力。
至于舍弃以时间轴为基调,而选定以人物线、感情线、故事线为切口的创作思路,恰如英国汉学家杜德桥所言,“文本流传不是一个纯粹偶然与随意的过程。”我主要是基于历史线索的碎片化与情绪化,串珠成链,披沙拣金,力图为读者提供一个相对完整的阅读体验。全书十八章,每章自成一格,前后篇既关联又独立。
“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
徽派:有人说张良是“阳谋”,范增是“阴谋”。你觉得这两位谁更足智多谋?
梁爽:客观而言,张良和范增皆为楚汉时期身份最高、身价最重、身手最好的谋臣。此二人年龄差距较大,张良比范增小了近三十岁,故应尊范增为师长。虽说张良进退得善终,范增却“出师未捷身先死”,人生结局迥异,但二者均以“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的大智慧冠绝时辈,都是值得后世尊敬的江淮乡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只因张良和范增追随的主公非为一君,且有根本利益的冲突,所以二人也就自然站在了对立面。我倒是觉得,在敌我双方掰腕较劲、你死我活的竞技场上,战略也好策略也罢,战术也好心术也罢,只有输与赢,何来对与错?赢了,阴谋也是阳谋;输了,阳谋皆为阴谋。对此,南宋时期“永康学派”推崇的论调可谓一语中的,“功到成处,便是有理;事到济处,便是有德”。
徽派:很多人会揣度,张良为什么不救韩信?
梁爽:曾有一则民谚流传:“求只求张良,拜只拜韩信。”言下之意,张良与韩信的民间地位齐名并价。应当说,韩信骁勇善战、胆略兼人,在创建汉室中厥功至伟,素享“兵仙”“战神”“神帅”之誉,也是张良倾慕的少有英杰。虽非举荐韩信的第一人,但张良却是不懈开采、释放和延续韩信军事才能的主推手。
当韩信公开挑明了欲为齐王之念时,正是张良及时掐灭了汉王的一腔怒火,冠冕堂皇地成全了他。当他失意于官场,徘徊于苦楚与愁闷之时,也是张良主动走近他,暖其心、安其身、用其长。二人合力精编的《兵法三篇》,就是英雄相惜的铁证,此书也堪称绝世的军事典籍。
徽派:创作过程中,你会为所谓历史真实纠结吗?您的历史观大概是什么样的?
梁爽:被称之为“隐藏的大师”的顾随曾言,“写张子房必写其别人说不出来的张子房之精神始可。”这个定调对标了张良的人设,但也为创作者加码了不小的难度。我想,《史记》之所以独有千秋,乃是司马迁运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历史观加以造就。在修史修身、治学治本上,司马迁实乃“道山学海功非浅”,而此等特质也令后世无可企及。
清人龚自珍说,“出乎史,入乎道,欲知大道,必先为史”。因此在创作《张良传》时,我始终是将“史实扎实”奉作最高准则,可谓“无一字无出处”,试图将一位血肉丰满、筋骨分明、可亲可敬的“谋圣”形象呈现在世人面前。
徽派:现在经常出现很多地方争夺一个历史人物的情况,您怎么看?
梁爽:“多少故人头尽白,不知今日又何之。”由于历史的久远、地理的羽化、区划的频仍,有关一些历史名人的原乡故土,地域之间多有争端、时有纠缠。可若从另外一个角度剖析,也能从中管窥各地保家司史的责任与担当。
其实,这些先哲前贤应该在何处、究竟在何处,因为时光的迷雾、岁月的掩埋,可能一时还难以锁定各方最大的公约数。我觉得,敬恭桑梓的通人达才,能够调集满腔宏愿让历史名人叶落归根,本身也是再造一座精神粮仓和人文靠山,这种怀乡之情恰好也与我同源共流、同工异曲。我想,无论持有何种观点、站在哪个维度,我们的古圣先贤皆为绝代天骄、后世典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新安晚报 安徽网 大皖新闻记者 蒋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