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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救一只鸟
  □肥西张建春
  一只黑色的鸟,如一只黑色的蝴蝶,被粘在丝网上,越是挣扎,丝网缠绕得越紧。黑色鸟惊恐万分,嘎嘎地尖叫。
  不远处也有一只粘在丝网上的鸟,早被太阳和风炙成了一羽枯叶。
  黑色的鸟是八哥,一种会学舌的鸟。关于八哥,传说的故事多,比如它会搬舌,挑起是非和事端,让婆媳不和、夫妻反目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种说法,要八哥说话,必须剪了它的舌尖,之后蘸些人舌尖上的血。这说法不准确,养过八哥的人都知道,八哥养上一段时间,不用调教,就能说上几句主人常说的话,什么“你好、接电话、吃饭了”等等之类。如刻意地去教,甚至能背上一两首四言八句。
  八哥聪明,会叼着细树棒掏虫子吃,大多数鸟不会。乌鸦和八哥是近亲,《一只乌鸦口渴了》的故事,在八哥身上发生不奇怪。
  八哥逐人而居、逐人而飞,在人居住的地方筑巢繁衍,这好理解,人居住的地方能找到好吃的。人居住的小区总有一群群八哥一惊一乍、飞飞落落,不为别的,为吃食,人洒落、丢弃的食物,足以让它们小康。还有温馨的画面,牛的脊背上常歇有八哥,说是八哥牧牛,实际上八哥是在牛背上寻食,同时也捕捉牛惊扰的虫子。至于牛越界了,八哥是否大声啼叫一声,把牛唤回,不曾考察过。
  见过一老人遛八哥。八哥是散放的,绕老人身边飞,不飞远,只几步的样子。老人伸出手,八哥飞回来;再扬手,八哥又飞出去。碰到熟悉的人,老人轻声轻语打招呼,不敢大着嗓门说话,声音大了,八哥就会扑将上去,啄老人熟悉的人脑壳。
  八哥喊老人为“爷爷”,老人很是受用,脸上的皱纹全绽开,一脸的笑容。老人家儿孙满堂,不少八哥这个孙子,但儿孙们忙,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
  老人的八哥名字就叫“孙子”,唤一声“孙子”,八哥就乖乖地歇在老人的肩上,伶俐地吹出好听的口哨。
  鸟和人亲近,八哥算第一。
  八哥不漂亮,一身黑,只有飞起来,翅膀上的白才会闪出亮色,八哥的白是隐藏着的。有一点八哥可以骄傲,就是头顶的凤冠,溜溜的好看。
  和人亲近而聪明的八哥,扑向了一张大大的丝网,扑上就脱不了身,彻彻底底粘住了。
  丝网是为鸟布下的,却不是为了捕鸟。丝网下是一树树樱桃,红得闪着光亮的樱桃。樱桃小嘴,美美的、秀秀的。
  “樱桃好吃,树难看。”鸟们好这一口,人不也好这一口吗?年年樱桃熟时,摘樱桃的人一拨又一拨。鸟吃樱桃很会吃,尖嘴一吮,樱桃肉和汁进肚子,种子还连在果柄上,白白的如新的果子。果子看不住,一季的收获就泡汤了。种樱桃的人想法子,在树头上布了丝网,阻止鸟的进攻。
  丝网只阻鸟,丝网轻薄透明,阳光和风不用说能钻得进,虫子们也不在话下,进进出出自由。
  樱桃太好,樱桃小口太美。八哥经不起这诱惑,何况丝网透明,八哥一头扎下,先是翅膀粘住,之后是脑袋、尾巴、两爪、凤冠,一律被紧紧缚死了。
  八哥本是成双成对出行的,这次仅是一只孤单的八哥,另一只在巢中孵卵呢。卵是一对八哥爱情的结晶,卵是它们的后代,卵是能将八哥的语言维妙维肖传递下去的希望。出行的八哥是觅食,它不完全为自己的肚子,另一半还等着捎回可口的饭菜,或许这饭菜是被点名的——酸甜爽口的樱桃。
  不管怎么说,八哥义无返顾地、充满希望地一头扎了下来,等待它的是天罗地网。
  八哥绝望地惊呼:救我,救我。它是说给在村庄树枝头孵卵的伴侣的,此去路迢迢,伴侣听不到,听到了也解救不了。
  丝网柔和、轻巧,随风随枝飘动,可轻柔的往往是最坚固的,温柔的陷阱最可怕。
  决计解救这只落入陷阱、偷嘴的八哥。
  我逼近了,八哥更是恐慌,尖叫声变成了绝望的狂呼。它用双爪蹬我,用尖喙啄我,用愤怒的目光怒骂我。
  丝网结实,我的手扯不断,只好找来剪刀,将缠绕的丝线一根根剪断。我捏着八哥的翅膀,避免它的爪和尖嘴。八哥突然安静了下来,它似乎领会了我的善意,目光一直盯着我的目光。我的眼睛里有花朵吗?花朵才是要始终不松开目光的,目光松开了,花就要凋谢了的。
  我把八哥身上的丝线清理干净,把它从天罗地网般的“陷阱”救出,猛地将八哥抛向天空,尽量地高抛,我怕它的翅膀麻木了,再跌进丝网里面。
  我长舒了口气。八哥向一个方向径直飞去,不远处有一抹树,其中,一棵树丫上有它的家。
  解救了一只鸟,一只八哥。我是否也是在解救自己呀,我有点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