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洪放
如果说一个人是一棵树,那么亲戚就是这棵树的根的一部分,叶的一部分,花的一部分,甚至是阳光的一部分,雨露的一部分,风雨的一部分。随着树的生长,有些根老化了,丢失了;有些叶枯黄了,凋落了;有些花凋谢了,成泥了。但是,只要树在,根、叶和花就在;只要人在,亲戚就会在。同样,只要树还在生长,就必须要有阳光、雨露和风雨。往往在生长的间隙,在偶尔的抬头与低眉之时,首先让人想起的,就是亲戚。亲戚跟你连在一起,事实上已成了你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某君约写关于乡下亲戚的稿子。这主题让我感叹。因为我的无论是血缘上的,还是非血缘上的亲戚,大多在乡下。我这棵树,同样来自于乡下。回望曾经甚至现在,仍然是我之一部分的乡下亲戚,那些憨实与亲情,那些苦难与奋争,那些曲折与乐观,那些平静与沧桑……他们时时打动着我,温暖着我,同样,也鞭策着我。
在这些亲戚中,我反复地想到老王。
老王严格意义上,算不上我的亲戚。他是我当初在桐城工作时的帮扶户。但几年帮扶下来,我们成了真正的亲戚。老王家住在龙眠山口,他人精明,也实诚。妻子同样实诚勤劳。我第一次去老王家时,老王出去打工了。他妻子攥着手,很难为情地指着空荡的房子说:“还欠着债呢。”我鼓励她,只要好好干,现在政策好了,一定能很快脱贫的。
那一次,我跟村里干部商定,由我所在单位和我们个人捐款,为老王家购买小牛。同时,让他们好好种茶。不久,老王回家了。我又去了他家。我们居然谈得投机。老王话不多,但实在。看得出他为自己的贫困有些羞愧,我劝他:贫困只是时间问题,一切都会好的。
三年后,老王靠着一家人的奋斗,果然就脱了贫。这三年,让我们家和他家结成了亲戚。每到过年过节,老王夫妻总是要到城里来,带上自家养的鸡鸭,还有鸡蛋等。我们留他们吃饭,在馆子里特意点些牛排等他们平时吃不着的菜。老王喝一点小酒,但不贪杯。他喝酒脸红,喝着喝着,话越发地少,只是感谢我们。说幸亏了帮扶,不然……我往往打断他的话,说:“你好日子才开始呢,以后等着慢慢快乐吧!”
老王三个女儿中的老大老二,先后在企业上班了。小女儿最可爱,我和妻子都很喜欢。我们都希望她多读些书,但她中学毕业还是选择了工作。大概七八年前,老王的小女儿也结婚成家了。我过去喝喜酒,被老王兴奋地安排在主桌上,和他的亲家一桌。老王逢人就介绍说:“这是我亲戚,要是没有他……”我又打断他的话,并且告诉他,既是亲戚,以后就不要再说如此之类的话了。老王说我们得记着恩情。我笑笑,说:“那我也得记着你送我们的那些吃的呢。”老王憨厚,红了脸,说那都是些土产,算不得什么的。其时,老王家在当地已经由贫困户成为了较富裕户。他们夫妻勤劳,三个女儿又都工作,收入可观,很快便盖起了新房。他自己设计,为每个孩子都在家中留了房间。同时还设计了客房。说如果我们去了,也好有个地方歇息。
老王的家就在龙眠山口,山溪就从他的门前流过。一年四季,风景明丽。春天采茶,秋季收谷。老王主要的工作是在外打工。妻子操持内务。日子好过以后,老王每年来我们家,拿的便不再是土产,有时也购买些礼品。我有些生气,劝他们不必花这些钱。老王依然憨厚地笑着,说我们都记着呢。这样一说,其实很让我惭愧。我帮扶老王,主要是工作安排。他们家的脱贫致富,我其实真的没出多少力气。可是,老王记着我这点滴之劳,说虽然不帮扶了,但亲戚还在。既是亲戚,就得常走动。
老王说得好!但是,我却有些怠慢了。我们一家从桐城调到了合肥,回老家次数越来越少,同时也很匆忙。恍惚中,有多年没见着老王了。可是,我却时常想起他们。老王是不是还喜欢喝点酒?或者每天带着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他们家的房子里,当年特意为我们设计的客房,是不是还在等待着我们?
如此想,心便一动。我决定:一定得瞅个日子,回老家去见见我这亲戚老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