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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锦
  □岳西李愈芸
  端午锦是一种普通的花。乡下人经年累月为口食之奉奔忙劳碌,哪有养花种草的闲情逸致,居所周边所有的不过些野花闲草,着意培植以供观赏的很少。而端午锦则是另类,似乎大多人家房前屋后都有。那玩意儿好侍弄,开春后撒几粒籽,或分一块老株的蔸埋下,它就能汲取阳光雨露,生根发芽,这儿一丛,那儿一簇,长得葱葱郁郁,开得喧喧闹闹。
  记忆中,老屋小水塘后埂上就有一丛。那儿只二尺来宽,随意植着香椿、扁柏、刺玫、金荞麦等植物,端午锦夹杂其中,紧靠着猪圈的石坝。一开花,芜杂的塘埂便鲜亮了许多。
  四月,大地回暖,端午锦枯败的老秆下,便竞相冒出一株株新苗,茁壮而葱茏。叶片与茎一样,布满密集的刺毛,摸上去有些扎手。立夏前后,植株拔得跟石坝差不多高了,她们勾肩搭背,交头接耳。微风过处,枝叶轻漾,像一群小姐妹联袂起舞,裙裾翩飞。叶子厚实阔大,像巨人的手掌,跟南瓜叶差不多。颜色异于其它绿色植物,是那种粉嫩的绿,新鲜,明眼。仔细看,互生的叶腋间藏着一粒粒花蕾,被苞叶裹得严实,乍看似是结出的一枚枚青果。芝麻开花节节高,端午锦也是如此。它们一边抽茎散叶,一边孕蕾开花,节节向上。
  端午之际,殷红的端午锦,上下缀成一串,犹如火树,又像挂着一只只红喇叭,难怪人们又叫它一丈红!端午锦有点像木槿花,只是单瓣居多,我家那株却是重瓣的。花瓣倒卵形,围着花心错叠组成花冠,衬着葱绿的花萼,每一瓣都像蝴蝶轻盈的羽翼。靠近花心处,有一深红色的晕圈,就如宣纸上滴了一坨朱红,向四周洇散,越往边沿色泽越浅。花心白中隐青,较开敞;正中突伸一茎粗短的花柱,有的沾满米白色的花药,有的则翻卷着纤细的蕊丝,据说这是雄花、雌花的区别所在。盛花期后,花药零落,有的洒在地上,有的积在花盅里。花气幽微,凑近了才可闻到细切的馨香,有点药味。
  生活就像一条无影鞭,人们便是那被抽打的陀螺。现在是这样,以往更是如此。任你风情万种,管它花团锦簇,大人们抬头看天气,低头看庄稼,哪有闲心观花赏草!就如缺少听众,鸟儿从不会停息歌唱一样,端午锦不曾因冷落而罢开,它只为自己绽放。况且还有爱美的姑娘们和淘气的孩子们,对它青睐有加呢。
  那会儿物质匮乏,女孩子绝少有身像样的衣衫,更别说首饰了。但爱美是女人的专利,她们总能因陋就简装扮自己,自然不会错过端午锦花——这美的馈赠。选开得正艳的,连同花柄一同摘下,若是短发,就用发夹夹住花柄,别在青丝上,或用橡皮筋将花与头发束在一起,人面红花,交相辉映;若是长发梳成辫子,则在辫梢一边缀上一朵,一走动,花儿随着辫子一起荡悠,有“风吹花枝舞婆娑”的感觉,招来蜂蝶围着她打转转。若体态袅娜,顾盼生姿,不禁让人心旌摇荡了。
  孩子嘛,既少有审美之感,又缺乏怜香惜玉之心,只将端午锦当作嬉戏的道具。一有空闲时间,我们就采来端午锦,扯下一片片花瓣玩。白色的花瓣根部扁而窄,似有胶状物质,手感滑腻、黏稠。将它撕开成两片,相互帮衬贴在鼻梁、额头、两颊上,扮作公鸡。一手捏住鼻翼,弯腰,勾头,猛地一梗脖子,仰起头,吸气,从鼻腔里发出“喔喔喔”的声响,模拟公鸡打鸣的样子。大伙铆足了劲,轮番表演,看谁声音动作更形象。有人为防漏气,鼻子捏得通红;有人为拖长尾音,憋得接不上气,直翻白眼,大伙儿笑得挺不起腰,呛出了眼泪。
  端午锦花开花谢,前后持续一两个月。直到秋风飒飒,草木零落,秆上最后一朵才红消香断。而下面半枯叶间的果实,早已孕育着烂漫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