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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碎流年
  □南京吴婷
  碎花裙旧了,人也旧了。一个夏日的午后,一座旧楼,雨打芭蕉。碎花裙,适逢这一段中年时光,也适合怀旧。
  童年时的女孩,曾羡慕同学燕的公主裙——洁白优雅。看燕在讲台上转着圈,蓬松松的裙摆如美丽莲花在女同学艳羡的眼光中绽放,她身后的黑板在阳光下反光,仿佛是黑色幕布上的灯圈,成就燕一个人的舞台。
  那年六一儿童节,妈妈送给女孩一条白纱裙,她穿上后在镜子前模仿燕转圈,欣喜不已,却不敢穿到学校去,怕成为焦点。本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年纪,她却过早地明白了要低调行事的道理,收敛了那个年纪该有的畅快。只有跟妈妈去外婆家时,才会小心翼翼地套上那条洁白的公主裙,蹦跳着,欢笑着。妈妈和外婆都已过了穿公主裙的年龄,因为她知道这两个女人爱她,才敢在亲人面前展示她的快乐和骄傲,享受一份得意。妈妈和外婆也乐于见到女孩穿着美丽的裙子,一天天长大。
  刘若英在《后来》里唱:“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这是年少特有的画面。
  仲夏的某个夜晚,少女听到楼下熟悉的口哨声,心像小鸟要飞出笼子。她理了理麻花辫上的蝴蝶结,整了整衣襟和裙摆,稳了稳激动的心情。先是小跑几步,又停下,有意换上缓慢的步伐下了楼。少年看见女孩,口哨声瞬间停止,愣了一下,随即傻傻地笑,他被女孩的纯情惊到,只有手中的诗集能掩饰这份慌乱,“呶!给你!”女孩接过来抱在胸前,男孩低下头,女孩踮起脚……
  栀子花和天上的星星互相眨眼,女孩坐在男孩自行车的后座上,男孩一边骑车一边腾出一只手到身后,摸到女孩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腰间。女孩另一只手捏着百褶裙,脸上的红晕跌落到裙子上,仿佛朝霞的红掉进蔚蓝的海。
  那梦幻般的公主裙和清纯又忧伤的百褶裙,只是退出了个人的历史舞台,他们像花儿一样,依然年复一年地开放在大好时光里。那些几十年前拥有这些裙子的女人们,如今用阅尽繁华的眼光来挑选,用在烟火里浸泡过的双手来触摸,用饱经风霜的心,来感受这曾见证和伴随着她们成长的裙子,她们依旧会眼里闪着光,脸上带着追忆的神情买回这些裙子,然而,那是送给女儿的礼物;给自己的,是那些颜色不绚丽、款式不复杂的碎花裙。最好是棉麻的或者是布的,白底蓝花、粉底白花都可以。那些碎花极为普通和平凡,挨挨挤挤又和和气气地开在一起,像遍布小山坡上的野花,在晨风里摇曳,在夕阳里轻唱。也像千千万万的中年妇女,踏踏实实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心甘情愿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庭,忙忙碌碌地安于琐碎的生活。
  在这样一个夏日的午后,听着雨声,女人打开衣柜。很久没有购置新衣了。那些碎花裙经历了岁月的洗涤,颜色淡了,款式老了。却像一个个老朋友,陪女人经历过日常,懂得女人的心事。那件黑底红花的裙子,有一次她去医院抽血,实习护士手法不专业,没能让她及时止住血,一滴血碰到裙子上,洇成另一朵红色的花;那件绿底上开满白色雏菊的裙子,是她自己买布回来缝制的,多出来的布做了个包,刚好可以放下一本书;那件淡黄色底上飞着小蝴蝶的裙子,她和女儿一人一件。如今女儿已长高长大,像蝴蝶一样飞走,她的这件还一直在衣柜里。
  她穿着旧了的碎花裙,泡壶茶,翻开书,不出门,不开电脑,不看手机,暂时不用应付世俗日常。她想,李清照的长衫、张爱玲的旗袍,都一定有着碎花的元素。“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这罗衫可以是素雅的,而在领口和袖口处,如果用碎花的布镶了边,将会使李清照越发气质如兰。张爱玲必定也有一款镂金碎花旗袍,华丽而高雅。她为那些她所喜欢的女子陶醉。正遐想着,一个半旧的男人端来刚煮好的绿豆汤给她解暑,蓝边碗妥妥地放在了桌上,那桌布也是碎花的。见证着他们平凡、安静、零落的一段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