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刘芳
母亲一直想要一个小院子,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盛夏,她看邻居种的向日葵长得很高,开着黄色的大花盘,就想来年在门口的空地上也种葵花。
第二年春,婶子给母亲一把葵花籽。霏霏春雨后,母亲用铲子把葵花一排排种在小院周围。葵花种下后,母亲每天都去看几遍,但除却被阳光晒干泛白的松土,葵花没有任何变化。又过几日,在一个晴朗的早晨,葵花像朝阳一样跃出地面。母亲隔着窗户把我喊醒,说葵花冒芽了,让我起来看。刚露头的葵花上还缀有晶莹的露珠,鹅黄的嫩芽,蜷缩在土里,芽瓣很小,却很饱满。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地抬头,变绿。
葵花在母亲的看护下长到一人多高。巴掌大的叶子,青翠苍绿,遒劲有力地向上长。我们等待着,等绿色的花盘变成黄色,慢慢绽开笑脸。在等待中,黄瓜开出了黄花,豆角开出了紫花,唯独葵花绷紧嘴巴像个不开心的孩子,不肯开口笑出花。
我家在村庄的最南面,属于村庄的外围。来往过路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排排葵花把家围了起来。我这才发现高大的葵花站成一排把南面与东面的空地都围了起来,真像绿色的院子一样。一天清晨,葵花像害羞的姑娘,露出了一片黄色的花瓣,那种羞涩在阳光的亲吻下,慢慢以无声而又迅速的速度开起来。花开,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硕大的绿色花盘全绽开。葵花昂头向着太阳,也向着过往的行人微笑问好。每有过路人,隔着错落的葵花叶子对屋里的人喊,这葵花长得真好,你看花盘像太阳一样。结了葵花可别吃完了,留作种子,明年给俺家一把。母亲忙应答说,肯定留种子,前几天都有来讨种子的,留一个最大的花盘做种子。邻人满足地笑着走了。
花开的日子,母亲跟着葵花沾光。有人夸葵花,母亲就笑着搭话。邻人问母亲给葵花施肥吗,母亲说没有。母亲看我站在葵花的肩膀下,她开玩笑说,看你长到二十多还没有葵花两个月长得高。姥太路过,听到母亲说话应声说,我长到八十多了还是这么高。路过的人都哈哈大笑,姥太也笑起来。母亲赶忙给姥太搬了一个板凳,姥太坐在葵花下面直夸葵花长得好。她说,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大的葵花了。母亲让姥太掰一个回家,姥太慢慢抬起手摆摆说,我天天路过看看就挺好。接着说今天上街买了什么菜,见了什么人。葵花不语,其他人都静静地听着,不时插话问她身体状况和饭量。
坐在姥太身旁,我仿佛看到了时光的模样。时光是金黄色的,尽管它会老了牙齿,深了皱纹,白了头发,它依旧是金黄色的。黄色的葵花一直生长在时光深处,向着太阳。
傍晚,坐在葵花下乘凉,想起学校黑板上曾写下的向日葵花语,寓意为追求阳光和梦想,沉默的爱,对生活的热爱。人和葵花一样,每天都会迎接同一个太阳。在没有母亲想要的铁栅栏的院子里,葵花充当了院子,填补了母亲心灵的空缺,葵花也是母亲的太阳。
今夏回家,远远地看到一排排葵花,明亮,艳丽,以最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拥抱太阳的行列之中。远远的,我看到葵花下有一个身影。我知道,那是母亲在等我回家一起看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