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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舜英
  □合肥王张应
  己亥年深秋,某个周日的上午,风凉不寒,阳光正好。得闲在合肥蜀峰湾公园里漫步,于一片粉红色花朵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些喇叭状的花朵,开在路边一丛不高的灌木上。灌木的枝干也不粗,最粗不过一指。绿色的叶子,有枫叶的形状,但比枫叶小,颜色也比枫叶沉着。枫叶到这时节,心里就浮躁起来,忍不住脸红耳赤。这种灌木的叶子却还是绿的,绿得发青。
  这也难怪,人家本来就是个晚熟的物种。别的花,都在春天里争先恐后地开放;性子缓的,也在夏日里不慌不忙地开过;只有它的花偏偏要等到深秋迟迟才开。花正开着,叶就落去,是说不过去的。怎么说,这一树的绿叶也该陪伴着这些粉色的花朵。否则,叶儿们便很无趣,枉来树上一遭。花儿们更是落寞无助,叶都落了,花朵们孤零零地挂在枝头,情何以堪。绿叶的使命是映衬红花,红花没有绿叶相衬,自会逊色不少。
  看到这花这木,心里忽然有种亲切感,感觉这花这木我很熟悉,对了,好多年前我就认识它。我家老宅的屋后有一片园子,朝外没有砖砌的围墙,只有一堵紧密的篱笆墙。篱笆由草木混合相间搭配而成,主体是芭茅草。这种草叶如刀,是很锋利的,人畜不敢靠近,蛇虫们钻过篱笆也得小心。弄得不好,轻则伤痕累累,重则身首异处。那些芭茅草长得可茂密了,简直密不透风,恰似一堵墙。可能是为了美观吧,这篱笆墙上间或也种有一些并不高大的树木,还有一些带刺的藤条。
  树木的种类不多,主要是些长成宝塔形的刺柏。我没见过刺柏开花,只见它一年四季常绿,如针的刺叶在寒冬也郁郁葱葱。大概正是因为这点吧,它被种在篱笆墙上,成为看家护院队伍中得力的一员。还有一种散落在芭茅草丛中的树木,以密集的枝条形态出现在篱笆墙上。那种树木是开花的,也在秋日里开花,开出粉红的喇叭花,就像眼前那些花一样。它的叶是绿的,也似眼前那些叶。
  我一直没弄明白那种绿叶粉色花的树木叫什么名字,我只记得祖母叫它“木花梨”。这只是我从祖母豁了牙的干瘪口中听来的大概语音,并不确定就是这三个字。在这三个字中关键字是“梨”,对此我无法理解,怎么看那树木也不是梨。因而这种有些奇怪的植物,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蜀峰湾公园,眼前这种似曾相识的花木,与我记忆深处的“木花梨”对上号了。当年没有找到答案的疑问,在我脑海里重新浮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几十年都没弄明白的一个物种名称,此刻赫然在目,问题和答案同时呈现。低头看路边草地,那儿立有一块木牌,上面有一段文字,介绍了眼前那片开粉红喇叭花的灌木。我在那块木牌上至少获取了这样几个信息:它的名字叫木槿,古时候叫舜;它有药用功能,花、根、叶和种子皆能入药;花开时短,朝开暮落。原来它就是木槿啊。木槿的名字我是熟知的,可就是没有将名字与实物对上号。由木槿的古名“舜”,我想起了《诗经》中的句子:“有女同行,颜如舜英。”这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啊,先秦时期它就存在了。看来,将女子比作花朵真是一个老掉牙的说法,先秦的人就是这么说的,跟他同行的那个女子,貌美如花,如粉红色的木槿花。
  从蜀峰湾公园回来,翻阅《本草纲目》,在众多的草木中找到了木槿。从书上得知,木槿还有几个别名:无穷花、花奴、王蒸、藩篱草,还有日及。只有“日及”有解释,李时珍说:“此花朝开暮落,故名日及。”其它几个名字都不好理解,尤其是“藩篱草”最不好理解,藩篱尤可,我家的老宅子就是用它筑起了篱笆。草作何解?它明明是木而不是草。关于它的药用功能,书上自然有记载。李时珍说:“木槿皮及花,并滑如葵花,故能润燥。色如紫荆,故能活血。川中来者,气浓力优,故尤有效。”在李时珍看来,作为药用的木槿,产自川地的最好。原来,四川的土壤和气候最宜木槿生存。
  种在蜀峰湾公园里的木槿,当然不为药用,应是园林设计者觉得它好看,在公园里营造成一处景观。的确,不是好看,不是景观,如我这般在公园里溜达的游人,就不会在它跟前留步,甚至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尤其是在百花开过草木即将凋零的深秋季节,于公园里看到这样一片粉红如霞的花朵,是很能提升人精神的,让人眼睛一亮。不过,由于木槿花朝开暮落的特点,有人对它生出了厌恶之情,认为它如同那些感情不专一的人,朝三暮四,说变就变。唐代诗人孟郊就写过这样的诗句:“小人槿花心,朝在夕不存。”显然,在孟郊心里,木槿花等同小人。
  其实,这不过是诗人的偏见,并无多少道理。大凡美好的东西,都不会普遍存在,更不会长期存在。往往独此一处,转瞬即逝。木槿花若非朝开暮落,这种开花的树木还是木槿吗?舜的古名也就无从由来。所以。我还是喜欢“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尽管女子如花的说法今天看来略显俗气,但还是能给人些许美好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