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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
  □合肥梁红梅
  父亲小心翼翼地写下:红烧公鸡、炖老母鸡、猪肚、腰花……白纸黑字,字字工整。
  写好后又仔细地核对,再一份一份地放好。他怕那些肉食经过冷冻,我们不好辨认。
  遥想当年,他也是这样专注地写字,只是,那时他的视力完好,不用佩戴老花镜。他夹一根烟于食指和中指之间,时而沉思,时而记录,他写工程预算,他画装修图纸。雄姿英发。
  收拾停当,他又去清理果蔬。
  他坐在门口剥豆子。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几根白发明晃晃地立着,像一撮冬天的干草,愈发衬托出发量的稀疏。
  从赤脚的小儿郎,到踌躇满志的少年,从青丝到白头,近七十年的光阴,天翻地覆,物换星移,不过是一个下午去市场买菜的时间!
  我不知道,六岁的父亲是如何来往于学校和家之间的。他是怎么一个人走山路去上学放学,然后因为成绩优异,学校让他跳级。
  我不知道,十八岁的父亲对军营满心向往,正要远走他乡实现梦想时,又是怎样被他的母亲以爱的名义半路拦截的。从此,人生命运被改变,再也穿不了那身橄榄绿。
  我不知道,当年,他和我们的母亲,是怎样历尽千辛万苦才将四个孩子抚养长大,又是如何让我们衣食无忧,安心读书的。
  我清楚地记得,他给我们买《十万个为什么》,他搭船从江南载着日月星辰回来时,我们有多欣喜。我记得他给我们买时髦的小霸王学习机时,我们是有多自豪。
  我记得,他教我们念“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记得,六七岁的我因为顽皮,不小心让一粒稻子进了眼睛,他如何心急如焚地背起我就往医院跑。
  我记得,二十岁第一次坐飞机时,他是如何不放心,反复叮嘱我注意事项,把详细流程写成纸条。
  我也记得,他偶尔发火,偶尔固执,但是我更记得他爽朗的笑声,以及笑声背后的宽厚仁慈。他的言行毫不迟疑地告诉我:父亲的爱,漫无边际,不讲条件。
  回城,已是华灯初上。我把一大袋一大袋的菜摊在地上,整理,放入冰箱,蔬菜保鲜,肉食冷藏。因为化冻,纸条上的字已经有点晕染,但仍旧可以分辨出来。
  我洗脸,刷牙,敷面膜,擦乳液,吹头发。进厨房,大口大口地喝水,然后翻看新闻:新增新冠病例,天舟三号货运飞船,全运会……我走到院子里,一只孤单的蟋蟀在花池里歌唱,抬眼,一轮明月耀天心。
  我开着台灯,照例睡前阅读: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读完,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