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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工
  □宿州汪晓佳
  五年前,我工作过的皖北孟庄煤矿建立了一个群。因为我离开煤矿时间太久了,大部分人不是太熟悉,过段时间就退了。一次,听说我熟悉的一位同事突然去世了,我就想通过群里了解一下他去世的一些情况。于是,我便和当年担任我们班长的徐国印微信,让他把我重新拉进群。岂料他回话说,“我也退了,咱们班又新建了一个名叫‘闪开工’的新群,我介绍你加入吧。”于是,我很快加入了这个群。
  我是1975年从部队退伍,分到这个矿地面运输区二班的。“闪开工”,这名字太熟悉了,印象太深了,既形象贴切,又富有情趣。一下子把我带进了当年在运输工区工作的岁月,件件往事浮现在脑际,不禁感慨万千,兴致盎然。
  我们矿是斜井运输。满载煤炭和煤矸石的重车,一到地面,惯性使然,滚滚向前,倘若有人不注意,站在小铁轨道上,或者离轨道很近,矿车很容易碰到人,酿成伤人事故。与我同年入矿又被分在一个班里的李培荣,一不小心就是被挤在了两辆矿车之间,把一条腿挤得骨折了;伤愈后,走路依然有些一瘸一拐的样子。后来矿里为了照顾他,同意他调回了原籍上班。
  被铁链子连贯在一起的七八辆矿车,不远处的绞车房司机,启动机器,用一根粗粗的钢丝绳,把满载煤炭或煤矸石的矿车拽扯得快要到地面的时候,五六个当班的“闪开工”立即拥到井口,等头辆的矿车一露面,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便敏捷地跳上去,弯下腰,迅速地把连接钢丝绳的大插销拔掉,一溜矿车,鱼贯而上,脱离井口。这还没完,每辆矿车之间连接的铁链还都要迅速摘掉,以便逐个把车里的东西分类倾倒。当班工人,谁负责摘哪两辆车之间的插销,事先都有明确的分工。车到面前,熟练地登上自己所属仍在滑动的两辆矿车中间,弯下腰,迅速地拔出插销。旁边还有两个人,一边站一个,一边用一根木棍撬挡在滚滚滑动的“领头车”车轮中间,使其前冲速度减缓,以便阻挡后面快速滑行的车辆,一边扯着嗓子对小铁轨上行走着的人群大喊:“闪开闪开,快闪开!”时间长了,大家就把运输工戏称为“闪开工”了。倘若有人问你在矿上干什么工种时,他们会把脖子一扬,自豪地回答说“闪开工”!
  从军营到矿山,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也很开心。最开心的就是每天盼望着上班。因为班上大部分是清一色的年轻人,男男女女十多个,换上黑色工作服,头戴胶壳帽,班长点过名之后,离干活尚有一点空余时间,老工人就会根据季节气温的变化,在点名室内外,头枕胶壳帽,于脏兮兮的笆片或者废弃的木板上躺一会儿。而我们年轻人,男男女女或站或走,嬉笑打闹,青春活力恣肆张扬,把本来就喧嚣的劳动工地,渲染得更加生机盎然,热闹非常。
  那些女“闪开工”,有的是老矿工退休后,来顶替当了工人;有的则是通过内招,从老家农村招进矿的。无论是来自矿山,还是来自农村,她们的身上都有着矿工质朴能干的品质,还有着一种能在那个年代当上一名国家正式工人的满足感和自豪感,所以特别能吃苦耐劳,干起活儿来,不亚于气壮如牛的小伙子们。有个名叫郭静的女孩子,巾帼不让须眉,工作中脏活重活抢着干,危险时刻冲在前,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和“三八红旗手”,大家都不叫她的真名字,而根据谐音叫她“过劲”。我还以她为原型,写过一篇题为《过劲》的短篇小说呢。
  青年男女在一起,时间长了便会摩擦出情感的火花来。我们二班,有好几对结为了夫妇,恩恩爱爱,生儿育女,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好生令人羡慕。班长徐国印的妻子,就是当年班里的一个名叫黄林的黄花闺女。退休后,班里小范围聚会时,有人跟徐班长开玩笑,说他利用职权把黄林弄到手的,徐班长指着身边的黄林,很不服气地说:“你问问她,你问问她,是她追的我,还是我利用职权了?”黄林手指戳着开玩笑的那位同事和丈夫,直说:“恁这货,恁这货!”不置可否,不做解释……
  煤矿就像一个人一样,从诞生到辉煌,然后渐渐老去。我所工作过的孟庄煤矿,早已因资源枯竭停产关闭,年轻的工人都被调剂到了新矿上班,老人就留守在老矿安度晚年。我们班的“闪开工”,已经有几个老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同龄人也都早已退休,享受天伦之乐。我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到“闪开工”群看看老朋友,和他们唠唠嗑,回忆回忆往事,偶尔相约小聚一下,以便找回当年那种在艰苦环境里开开心心的感觉。此时,仿佛大家都年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