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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鸣更胜丝竹声
  □北京孙禹
  痴迷歌唱,似乎是胡雁与生俱来的爱好。
  还是豆蔻年华,她就被伯乐从杭州歌舞团调到东方歌舞团做独唱演员,不久,便被首都听众誉为“中国的莎朗·布莱曼”。接着,又连续在六届央视春晚上,以一曲《平安中国》家喻户晓。笔者也是个专业歌唱家。我只知道,百老汇那个波斯猫脸布莱曼声音太细,唱到绝处,往往声若游丝。而东方歌舞团的“布莱曼”,音质纯净,声区过渡无迹,音色高贵华丽。圈内人皆众口一词:这婆姨貌美心善,天生就是一唱歌的!除了唱,她有时还有些二乎乎的。为了唱得更绝,为了不仅仅是“布莱曼”,她在京城遍访名师,搬过十几次家,在美声、通俗抑或民族的“唱法”中游走。而声乐界的江湖术士告诉她,发声方法有三种,岂不知健康的、不坏嗓的方法,才是真谛!那时,竟没人告诉她梅兰芳的名言:学我者,死!
  笔者初识胡雁,是在两年前——应邀去浙江音乐学院声歌系讲“文学与歌剧”。胡老师那时已不再到处演出,不再过着宵衣旰食、颠沛流离的日子,而是在该音乐学院当起了教授,教书育人,并乐在其中。讲座结束后,她开车送我去车站。分手时,我在她车上一阵吼唱。不成想,我们别后,她驾着车,竟在原地无理由地转悠了好几圈方才离去。我知道,我的吼唱,让她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一日,我决定要为胡雁写一部歌剧,写一部《秋瑾》,要在烈士的家乡绍兴首演,还想让她知道,什么是斯坦尼斯夫斯基的“体验”,什么是布莱希特的“间离”,什么是中国戏曲的程式化,什么是梅兰芳的“学我者,死”……她唱了那么多歌,那么多咏叹调,就是没演过歌剧。
  之后,我与她访秋瑾故居,看徐锡麟老宅,拜轩亭口烈士,收集所有能收到的关于鉴湖女侠、安庆烈士的书籍。
  终于,歌剧《秋瑾》得以在绍兴文理学院仓促上马。我看到,艺术学院里,站起了一排热爱歌剧的人,却在为一只排练时演员必摔的、值13元人民币的茶盅而虐心焦虑。而胡雁,为了不让《秋瑾》因经费问题胎死腹中,不让编剧导演、作曲配器痛心,拍案而起,为这部歌剧的顺利排演,自掏腰包几十万。那时的胡雁,似乎已被秋瑾的灵魂附体,为了秋瑾,胡雁不在乎一掷千金。但她不是女大款,更不是亿万富婆。有时,连买一件衣服,她都要讨价还价,挑三拣四。为能演秋瑾,更是破釜沉舟,在所不惜。她太爱秋瑾了!
  江南越韵歌剧《秋瑾》,在浙江省城临平保利大剧院、绍兴大剧院等地演出后大获成功,新闻媒体,线上线下好评如潮,但还是不见“孔方兄”充血给力。整个剧组,仍在为台口挂的一幕帘子忧虑。胡雁又去秋瑾故居膜拜,乞求烈士的在天之灵,让秋瑾走得远些,再远些。好东西呵歌剧,艺术皇冠上的钻石,为什么就走不出绍兴,更是出不了浙江?这可是秋瑾血洒的故土、文化昌明的吴越故地。我背着人大哭了几场后,决定再不问《秋瑾》的事,但胡雁和艺术学院的“秋剧人”,还在咬紧牙关地努力坚持,因为,这歌剧太有魅力;因为,《秋瑾》眼看就要错过“辛亥革命110周年”的纪念日;因为,胡雁坚信,秋瑾就是她自己!
  那日,《秋瑾》终于在艺术学院的月明楼首演,编剧兼总导演的我上得台去,向全体演职员深深鞠躬不止。我这个在西洋歌剧舞台上煎熬了20多年的老戏骨,压根就不相信,这个默默无闻的音乐学院,仅凭一己之力,竟能整出全版《秋瑾》歌剧。当我向数度在排演场上,因起初不知“体验”“间离”而被骂哭几次的胡雁,真诚地弯下腰去,深深鞠躬的一瞬间,我狠狠忍住了泪水,并向她道歉。我不该向一个歌剧死士,一个比布莱曼更布莱曼的女士,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忽地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秋瑾,就站在我面前,仍冒着傻气,似二乎乎地跟我说:不唱秋瑾,勿宁死!
  为艺术为爱情的胡雁呵,什么“体验”“间离”“学我者,死”,在那一瞬间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就是秋瑾,你终于明白了:“天才,就是比自己还有天赋的人,仍在努力!”雁鸣更胜丝竹声。因为,秋瑾,就是你活着的理由和全部的呼吸,秋瑾就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