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方永华
菜地绿了,是那种萌发的浅绿。有苋菜的绿,更有藤蔓菜蔬的绿,比如豆角,黄瓜,四季豆。它们的藤蔓有的已冒出一尺多长了,匍匐在地,蔓尖却努力地向上翘着。是的,它们急需扦子,搭成人字架,让它们攀援而上,悬空起来才能自然地生长,开花,结果。
扦子是有的。也是这个季节,我和母亲一道去南山砍的野竹,用了几年,已经朽了。母亲说,竹子不经用的。我倒不觉得,竹子做扦挺好的,砍一次管几年。进入三月就想着去南山砍一趟竹,像以前一样,和母亲一道。南山不远,靠镇南头。可母亲不能去,她走路都不稳当,已经离不开拐杖了。失去母亲陪伴,总是心生懒意,一直拖到今日。
不能再拖了,我决心今日一定要把扦子砍回来。没去南山,去镇东。那里有条铁路,原先是某矿山的专运线,后来荒废了,成了一条清静的路,供人散步。我喜欢去散步,不用担心什么,只要小心脚下,别让轨道钉给绊住就行。无数次去铁路,却不能确定是否有扦子可砍。昨日,带着心思去,才发现铁路边杂树多多,扦子不少。
午睡过后,提上镰刀,出门,太阳正毒。我全然不顾,脑子里都是扦子。在椅上打盹的母亲叮嘱我,不要砍得多,多了,扛不动。我没听进去,心想,不就是一捆扦子嘛,就当是一捆柴吧。我是砍过柴的,柴捆会越砍越粗,粗到直径高过我的肩头。我不知是怎么挑回家的,几十里路呢。
走正街,穿小街,再穿小巷,巷路的尽头是铁路,已经快淹没在杂草中了。而杂草上又形成一条小路,那是人踩出来的,其中有我。此时,我不是来散步的。走到槐树林,不再往前走了,从这里开始砍,应该够了。下路坡,挥镰刀,刀是新买的,真快,一号扦子诞生了,是芙叶树,拇指粗,两米多长,直直的,像竹。以此为标准选材,不大一会,就砍到了八号。我砍的大都是芙叶树,这树生命力超强,往往一截根引出一片林。不过,我只需砍个四十来根就行,菜地很小,不需要太多扦子。我挨着铁路往回砍,又砍了一气,汗水浸染了眼珠,数数,有二十二根。收拢起来,掂掂,嚯,蛮沉的。不免担心,再加一倍,我能扛得动吗?我抬头看了看毒日头,汗水模糊了眼。
捆好扦子,扛上肩,一开始感觉很轻松,甚至有加量的想法。可不出百步,就觉得有压力了。再走百步,肩上已有痛感,不得不用手托举。多年肩头没负重了,不自觉地,人也老了许多。后来,每走一段铁路,我就把扦子放下来,歇歇再走,铁路的一边是小学校,我干脆坐上铁轨,看操场上的学生们上体育课,跑步,做操。在镇东边,在这个下午的铁路上,只有我在砍扦子。
歇得差不多了,我重新扛起扦子,每跨一步,就是靠近一步。我知道,母亲在等着我。终于,我进入院子,远远地,母亲拄拐出门迎接。我重重地撂下扦捆,得意地表功。母亲来到扦捆边,试了试重量,没提动。我说:“重吧?竹子空心,总是轻些,这都是新鲜杂木,重得多,也经用得多!”母亲拍着扦捆说:“真是重!”我说:“只砍了一半呢。”母亲说:“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次扛不动,分两次,三次。”我说要马上再去,母亲阻止,说今天累了,等等吧,黄瓜、四季豆还能等几日。
我没再坚持。无论怎么说,豆角有扦子了,母亲可把心放下了一些。她把心放下来,说明我从她手中接管的菜地会一如既往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