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韦斯琴
晚餐时,小儿一边胡乱地吃着饭,一边不时地抬头看挂钟。他和同学约好了,晚上七点半,一起去打篮球。
七点二十刚过,他上楼取了件薄外套,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地冲出门。外婆、小姨跟在后面喊:“你去哪儿打球?要不要开车送你?”他显然已经骑出去很远了。我走到院门口,安慰母亲:“让他独自出去玩吧,都十一岁了,应该放手让他单独行动。”
大家立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关上院门,各自去忙碌了。我回到二楼的画室,提笔临写几行唐楷,夜色渐浓,时不时传来几阵汽车快速驶过的轰响。我的心底,忽然不安起来。他知道靠右边骑行吗?危急时刻,他会捏紧刹车吗?过马路时,他会不会停车观察一下路况?他知不知道避让骑童车的幼儿?
天哪,我好像都不曾跟他交代过这些事情,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学会骑车的,都全然不知。我立即丢下手中的毛笔,出院门,沿着他骑行的方向快速赶过去。
我住的小区很大,每个区域都有儿童游乐场、篮球场、羽毛球场。我先去了他之前带我去过的一个活动场所,看见许多小小孩在玩滑滑梯,老人们在跳广场舞。显然,他不会在这个区域活动。我又循着孩子们的叫喊声,赶到另一个区域,人车皆未寻到。我向一位正散步的妇人打听篮球场在哪儿,她告知我要一直往下走,很远。我一路小跑着,走过二里地,看见了篮球场。可球场内,一边是成年人,一边是中学生,还是不见儿子的踪影。
小区里住着好几万人,在夜色里,想找到自己的孩子还真难。无奈,我只好先回家等着。
刚才出发时心里着急,没细算里程,返回时才发现自己至少已走了五里路。别墅区有许多人家,只在周末才回来住,有很长的路段,两边都无灯光。夜幕中,时不时会有小猫小狗突然从院子里蹿出来,吓得人心惊肉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走这样的夜路,就算是骑着车,也该有些害怕。我立在院门口,焦急地张望,后悔没有让他出门时带上手机,更后悔同意他晚上单独出门。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母亲当年,立在村口等我弟弟从部队回来探亲的样子。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是儿行十里母亦忧。越是担忧,越觉得路过的车辆速度太快,路过的猛犬狂吠不止,夜越发的黑,空气越发燥热,连野外的蛙声都格外刺耳。
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电话,我的心头猛然一紧,赶忙接听。原来是儿子用同学的电话手表打过来的,他说路上有点黑,让我过去接他一下。
说好了地点,我立刻奔过去。看见他小小的身影立在路灯下,正朝着家的方向张望,亦惊亦喜。静静的夜幕下,就我们母子俩急急地走着。他解释说,因为篮球场上已经有人在打球了,就转到羽毛球场去玩了。我微笑着听完,跟他说:“要不也给你买一只电话手表吧,这样可以随时联系上你。”他说:“不要,太幼稚了。”我说:“你骑车快,妈妈走路慢,要不你先骑车回家,赶紧洗澡休息。”他说:“不,我陪着你。”我们沉默着,他慢骑车,我快步走,尽量保持并肩而行。
突然想起一位朋友,他九十多岁的老母亲每次想他了,就搬一张凳子坐在村口张望。老太太一搬凳子,她小儿子就说:“我哥要回来了。”一打电话,朋友果然在回家的路上了,每次都十分应验,正所谓母子连心啊!
对我而言,小儿的羽翼尚未丰满,还没到展翅高飞的时段,所以我得好好珍惜这相伴的时光。日后,他必远行,立在门前张望,将成为我的生命涟漪。而在我的张望里,故乡会逐渐漾成他浅浅的乡愁,那会是他生命里最真切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