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刘政屏
“辣”的几种通用意思,合肥方言里也都有,比如“像姜、蒜、辣椒等有刺激性的味道:酸甜苦辣”“辣味刺激(口、鼻或眼):辣眼睛”“狠毒:心狠手辣”,但“辣”在合肥还是有一些独特的用法和意思,读音也不同,在老合肥人口中,“辣”读类似le的音。
当然,最大的区别是“辣”在合肥方言中的独特含义。比如“辣躁”(“躁”在合肥方言里读类似cào的音),它和通常说的“辣燥”还不太一样,它不但有“厉害、泼辣”的意思,还有“性格豪爽,直言快语,敢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这样的意思。
因此在合肥,如果只用一个“辣”字说一个人,往往是一种省略的意会词,有可能说他或莽撞粗鲁,或心狠手辣,也有可能是说他辣躁,要看具体的语境和语气。
在合肥,如果说一个人“手辣”,不能从字面上理解为手感觉到辣,而是说这个人敢用手做一些一般人不敢做的事情,比如宰杀家禽和小动物,徒手去抓一些有攻击性的生物,或者有些血腥瘆人的场面敢于出手救助。这个“手辣”和“心狠手辣”里的“手辣”最根本的区别是,一个是褒义词,有夸赞、佩服的意思在里面,另一个则完全是贬义词。
小时候家门口有个伯伯,原本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遭受厄运,穷困潦倒,但他生存能力极强,在开荒种菜之外,养了一大堆鸡、鸭、兔子和鸽子,宰杀的时候,他都是亲自上手,各种杀法他都敢做,小孩子们别说看了,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大人们都笑着说别看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手辣得很。
和“手辣”一样,“嘴辣”也不能从字面去理解。在合肥人看来,那种什么都敢吃的人就是“嘴辣”。当然“嘴辣”的人,不仅仅是正常思维的“什么都敢吃”,而是那种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敢吃”。
我不属于“嘴辣”的,但特定环境下,也会做出一些比较夸张的事情。很多年前和一帮同事(比我年长者和女士居多)去某地旅游,那里的朋友很热情大方,招待时上了一盘油炸蝎子,并介绍说很好吃,一盘要一两百元,所有的同事均克制地表现出震惊不已、毛骨悚然的表情,一时场面很是尴尬,我虽然也暗暗反胃,但还是装作从容状,伸出筷子夹了几个送到嘴里,感觉和油炸虾子等食物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便咀嚼咽下,然后有些夸张地说:“嗯,挺好吃的。”事后,同事们大呼小叫地“夸我”嘴真辣。
十几年前到吉林开会,一次正式招待时,上了一盘林蛙,比青蛙颜色深,肚子滚圆,四肢伸开,举座皆惊,无人敢下筷子。我估计是喝了点酒,又想逞回英雄,便伸筷子夹了一个,张嘴咬住,这时,我清楚地看到同行的领导那张恐怖且不可思议的脸,一时间感觉难以下咽。
还有一次是在徐州吃羊唇,细节就不说了,还是我带头伸筷子,然后有些夸张地说好吃。
现在回想,我这几次特殊的表现,应该都不属于“嘴辣”,而是碍于面子和礼节,不得不为。不过也真的没有让我感觉特别难吃,甚至事后回味一下,基本上都还是很有特色的。
再说一个比较惊悚的“嘴辣”的故事。我大哥年轻时经常头晕,看了不少医生、吃了不少药都不管用。后来有人告诉他一个偏方:喝新鲜的黄鳝血。大哥竟然就信了,买来粗大的黄鳝,洗干净,然后手脚麻利地一口含住剁了头的黄鳝,我在一旁吓坏了,估计生喝黄鳝血的滋味也并不好,大哥很快便拿开黄鳝,然后嘴角挂着血迹,对我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木住了,动弹不得。
的确,有些人的“嘴辣”是因为生活所迫,有些人的“嘴辣”是因为民俗习惯,而我大哥的“嘴辣”显然是病急乱投医。不过现在很多人的“嘴辣”却是因为猎奇和炫耀,当然为此付出的代价可谓不小,由此产生的争论也不少。
其实,从生存能力和营养均衡的角度看,我是赞成大家嘴要“辣”一些的。偏好过多,不但食物显得相对单调,也有些辜负大自然的馈赠。用合肥话说,就是“哄个都能吃,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