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朱蕾
我小时候住在大杂院里。一条三人宽的巷道直通街头。
大杂院门对门,户对户,挨挨挤挤一片。
每家的房子窄、深,可没啥主卧、次卧之分,都是家里大人按照实际需要,自由划分房子内部空间。大院里有一个公厕,早上排着队上厕所。由于房子挨得紧,家家户户也没啥隐私,东头夫妻拌嘴,西头小孩哭闹,大院里的人都知道。
大院里热闹,仿佛天天都有集体聚会似的。夏季日子长,屋里闷,一到晚上,家家户户搬来竹床、躺椅在屋外纳凉。大人们一边纳凉,一边闲唠,孩子们满院嬉戏打闹;冬季日子短,屋头冷,中午人们又爱端个饭碗在暖暖的日头里扒拉菜饭,直到暖暖的日头烘得人浑身发懒,才回屋头休息。孩子们便在院墙边阳光晒得到的地方,逗狗耍猫。
那时候的时光很慢,就像妈妈厨房里的瓦罐炖汤,不紧不慢“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香味四溢,可左等右等,汤还没有炖好。
住大杂院时,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可是孩子们玩的花样多。拍洋画片,打弹珠,玩皮筋……一刻都不闲着。
中午饭碗一放,不知谁喊一声“拍洋画片啦”,大院里的孩子像从地缝里钻出来一样,三五成群,一哄而上。大家纷纷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珍藏的洋画片,黑猫警长,葫芦娃,圣斗士等,两张放一起对打。对战双方一人出一张洋画片,两张窝在一起放在平坦地上。双方剪子石头布决定谁先拍。只要谁把洋画片先拍翻过来,这洋画片就归谁。为了多赢洋画片,调皮的孩子苦练基本功,找寻最佳手势,力争一拍赢两张。所以,大人下班回来总能看见孩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拍洋画片。
两个孩子跪在地上,聚精会神盯着地上两张洋画片。一个先出手,四指并拢和手掌内侧凹成一个弓字形,瞅准角度往地上一拍,掌心内侧带动的风扇得洋画片往后一仰,引得旁边观战的孩子大声叫好。另一个对手也不甘示弱,匍匐在地上,歪头观察洋画片周围有无间隙可以扇风侧翻,瞅准机会,一巴掌拍在地上,手掌通红全然不顾,急吼吼观看他的胜利战果!孩子们灰头土脸一身脏兮兮,手里握着那脏得都起了毛边的洋画片,兴奋得脸涨得通红。若非大人大声呵斥,孩子们玩得都忘记了回家。
另一个风靡大院的是打弹珠——考验人眼力和手劲的游戏。玩法和拍洋画片差不多,参加游戏的人一人出一粒弹珠,一字排开。剪子石头布决定谁先打弹珠。打中谁的弹珠,谁的弹珠就归自己所有,不能反悔,以此类推。看似简单,其实也不容易。弹珠是圆形的,路面稍有不平,就会滚动,难以放稳。对着一排弹珠使劲一弹,往往因为凹凸的路面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有时用力过猛,速度过快,弹珠四处散开。孩子们睁大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弹珠,生怕滚到臭水沟里。
打弹珠要瞄准,为了测量位置,有的单膝下跪左瞅瞅,右瞧瞧,心里估摸该用多大的力;有的半拉身子都贴在地上,大拇指和中指来来回回在空中试试弹指力的大小。院里的小波是个天生的玩家,这么难玩的游戏,就靠手里的几粒弹珠将大院的孩子都赢了个遍。他裤兜里鼓鼓囊囊一大兜弹珠,走起路哐里哐当地响,得意洋洋的神情,羡煞大院的其他孩子。
孩子们的游戏花样繁多,千奇百怪。令大人头疼的是衣服和鞋子上永远是灰蒙蒙的一片,有的长时间跪在地上摩擦,膝盖都磨破了边。即使大人再三呵斥,责骂,依然改不了孩子爱玩的天性。
以前的游戏很多很多,几张洋画片,几粒弹子,一根皮筋都能让人玩上半天,不亦乐乎。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我们住了商品房,有了三室两厅,有了一厨一卫,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间。可是,大人们唠嗑少了,出来玩的孩子少了,玩的游戏少了。住在钢筋混凝土里,我们物质丰裕了很多,吃精美的食物,看大屏幕液晶电视。热了,有空调;冷了,有取暖器……但是拖着竹椅乘凉,捧着饭碗晒太阳的时光却丢了,这总让人有种莫名的失望!
我还是怀念童年的快乐。撒丫子乱跑,撅着屁股打弹珠,猫着腰拍破洋画片。
恍惚间,大杂院里厨房融融的橘色灯次第亮了,妈妈的瓦罐又在咕噜咕噜冒气,院子里又响起“野孩子,哪去了,快回家吃饭!”又是一阵家家户户“噼里啪啦”炒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