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那棵香椿。
早在我出生前些年,祖父在家外的荒草地中种下一株香椿。谈及往事,虽不曾目睹,但我想祖父母一路见证着爱情化为亲情,定是掺着溢出的幸福,深深地将椿树栽入土中。不然,这棵椿树也不会这么粗壮茂盛,根深蒂固地长在我的回忆里,晕染上一朵朵绚烂,浓郁得仿佛能嗅到淳厚,久久萦绕,弥散。
年头久远了,椿树代表的或是祝福,或是欣慰,或是满足,已然不重要。两个家庭就此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了,同舟共济,风风雨雨。香椿也正是期盼的那样,如约欣欣向荣地生长,发芽,抽枝,开花。
童年时的回忆,大多在这片种着椿树的土地上。屋外的荒地鲜有人踏足,花草树木交错其间,刺剌剌的草叶横竖参差,浅绿衬着墨青,鸟雀凝神。这杂乱的原始地带,于我,却是多年以后数次魂牵梦萦,夜里回味的一片净土。
我踩着灌木下的枯枝落叶,踩着园圃间的残砖碎瓦,踩着青苔簇拥的老树荒根,一步步走着。走过香椿,走过荒地,走过童年……
记忆中的椿树是高大浓茂的,确如《庄子》中所描写的“上古之大椿”,然今想来也是极寻常的,枝干粗糙折曲,叶子气味冲,还有花斑纹的虫子蹦跳其间。我自小嗜吃香椿,每年初春,总欢喜地守望在树下,仰望着那鲜红的芽尖顶出枝条,短短几日内如岩浆喷发,张扬恣肆着火花四溅,便愈发勾起馋虫了。
晚间,灯火洒野境,春风散虫鸣,烁烁星光燃墨色,临窗盼流萤。母亲事先备好香椿叶,择出芽尖和红叶,放在盆中冲洗干净。开水焯过,随即取出,码在盘上,就着滚腾的白汽,撒上一撮粗海盐,淋些香油和酱油,拌入几粒捣碎的新鲜青胡椒。氤氲雾气扩散着强烈的清香,逼人心醉。时常围坐在圆桌前,一桌家常菜平淡而有味,伴着度过数个春秋。
挥之不去,是香椿刻在骨子里的味道。爱河滋润过的土地,无所谓荒芜,温情流经便是阳春三月。
曾经,数个春日午后,我倚靠在椿树下,咬一颗祖父给的奶糖,听大人们不急不缓,满目柔和,念想过往。好似翻阅着沧桑泛黄的古卷,扑面而来的是岁月陈旧的味道。过日子如同温茶一般,热腾腾的鲜活时光蒸发在灼目的阳光下,小啜,细品,微涩却回甘。
几年后,我们迁居去了别处。听闻那棵香椿被砍时,颇有几分“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之意。所幸美好的记忆未随之逝去,伴我左右的亲人也都平安健在。愿那棵香椿,最后一次,以爱之味,许我一世清欢。
合肥市四十五中八(7)班 姜依依
指导老师:程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