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去办事,要过红灯长达两分钟的长江二路十字路口,远远就看见读秒正在进行,堪堪抵线时,红灯恰恰亮起。车子给我急刹得尥蹶子,与此同时,各式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同时多波段刮过耳膜,懊恼声继之散开。一个闯黄灯的外卖骑手穿过时间缝隙却未能及时杀出,陷入钢铁洪流的夹缝里,左右逢流,进退失据。
其实很快,来不及对骑手的窘迫处境做一点思考,绿灯就已亮起,骑到长江一路时,信号灯恰恰由红变绿,衔接丝滑无比。骑行的快感犹如马跃平川舟行顺流,快活得想高歌一曲。被自己的不淡定逗乐了,两分钟而已,何至如此?这一问,问得我恍惚起来。
两分钟,只够躺在床上刷一条视频。
两分钟,只够对着屋外枝头上的鸟儿发会儿呆。
两分钟,不够憋出一个可以恰当安放的词语。
两分钟,实在微不足道,用时间洪波上的一朵水花来作喻,都觉得抬举它了。
可是,两分钟又至关重要。
两分钟可能会让骑手得到一个差评,赔掉几单挣下的报酬。
两分钟可能会让高考学子已经临界的灵感突然爆发,完成最后一道高分大题。
两分钟可能会误掉南下的列车,让一段爱情结束,让一桩生意泡汤,让弥留之际的亲朋带着未了的遗愿离开。
两分钟可能会改变一个凡人的一生,使他本已平凡的人生更加鸡零狗碎一地鸡毛,或者短暂的突起瞬间恢复日常,或者,等等,等等,或者峰峦突起,有了不一样的风景。
红灯恰恰亮起,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拒绝,一个结结实实的错过,一个结结实实的懊悔顿足,一个结结实实的“背运”;可是,它又有可能是一个结结实实的与绿灯的“丝滑般无缝对接”,一个结结实实的赶上,一个结结实实的欣喜若狂,一个结结实实的好运。
可是,相对于人的一生,相对于长长的骑行,两分钟太短,这一刻的顺畅后、赶上后、好运后、狂喜后,会不会又遇到下一个“红灯恰恰亮起”?会的,一定会的。一直巧遇“绿灯恰恰亮起”的,一定是编造的人生,“主角光环”只能发生在虚构中,用来安慰芸芸众生对奇迹的渴望。
作家周如钢先生说,靠巧合完成作品,是作家想象力和才情枯竭的标志。我深以为然。生活有自己的逻辑,更多的时候,我们遇到的是“红灯恰恰亮起”或“红灯已经亮起”,我们所要做的,是耐心等待,是乐观期待,是保持冲刺的姿势,因为,或许下一个路口的绿灯正在等着为你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