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了近两年治脱发,权衡利弊后,还是放弃了。
那个秋雨过后、秋风瑟瑟的傍晚,我带着满腹惆怅,伫立校园,看着满地积水、落叶,感叹繁华落尽,人是物非。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王俊,你的头顶看见亮了。”一回头,学校教研室葛主任不知何时,悄然站在我身后。
回家赶忙用两个镜子,摆成需要的角度,照到我的头顶确实已光了乒乓球那么大一块。自此,我知道我脱发了。但也没引起重视,总以为秃顶对于我,那是遥不可及的事。
直到有一天洗头时,水面上漂了一层头发,一下子紧张了,忙着去打听治脱发的办法。有人说,涂抹生姜可以治脱发。病急乱投医,赶忙买生姜。天天早晨一起来,用切得薄如蝉翼的姜片,一遍又一遍涂抹头顶,做这“头等大事”。我做事一贯是有恒心的,每个拂晓时刻,在厨房的窗下,都有我凭窗涂姜的身影。坚持了两年时间,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脱发还蔓延了,前额顶也稀疏见光了。
一秃顶,脑袋的风水就变了,别人看我不是以前的我,以前的我,按现在流行说法,丝毫不夸张,也是个标准帅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所以,现在在文学平台经常发表文章,为了满足虚荣心,配发的照片都是当年的靓照;一秃顶,我也怯了交际活动。开会、上台呀,总需要合个影拍个照。拍成照片的效果,总是“万黑丛中一点白”,也就愈发不自信了。连非常热衷的、需要露脸露头的经典诵读,连续参加了两届后,随着掉发的面积扩展,出于不损害集体光辉形象的想法,忍痛放弃,还把负责此项活动的领导“得罪”了。
2021年的暑假,肠道出了点问题,做了肠镜,发现肠息肉,需切除。平生第一次在省立医院住院做手术。
第二天早晨,我从病床上爬起去卫生间洗漱时,猛一抬头,看到镜中的我:一张苍老的脸,额上布满皱纹,眼角鱼尾纹一圈圈往外漾着。头发和胡须呈矛盾组合:该长的不长,头顶上孤零零戳着几根毛发;不该长的疯长,满脸的络腮胡子密密麻麻。我一下子怔住了:这是我吗?这就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我吗?眼眶中顿时湿漉漉的,把心酸一股脑硬塞进肚里。
万物总会败给时间,但我不想就这么老去。即使会老,也要老得慢一点,优雅一点。
康复后第一件事,又去打听治脱发的事。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友人引荐,我踏上了治疗脱发的征程。每次去,一种药一种药地涂抹,不停用耙齿梳敲击。尤其是一个礼拜一次的一种叫“理疗”的疗法,那近似于狼牙棒的器械,经过冰冻,一下一下戳着头皮,是钻心的痛,痛到流眼泪的程度,我美其名曰“上酷刑”。
每天,风雨无阻,准时前往治脱发。一个月后,竟然生发了。在暗自高兴的同时,愈发坚定“返老还童”的决心。到了当年的腊月,照出的相片,头上奇迹般看不到亮的地方。正当我春风得意时,春节期间,治疗馆放假,一连十多天没有上药治疗,长出的细弱娇嫩的头发一下子掉了大半。后来,由于诸多原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治疗,头顶又回到起初的样貌:既不空前,也不绝后,中间秃出一块溜冰场。
如今,头上沙漠化到了这种地步,需要上镜的机会却与日俱增,简直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一天放学,路过和平广场,在书摊上购得《鲁迅文集》一本。晚上,在灯下重读鲁迅的文章,阿Q的精神胜利法给了我很大的触动,不妨拿来一用。
现如今,半百有余,正是人生成熟的时候,面对“镜头”,想得更多的应该是如何丰富自己,如何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而不应该去关注脱发——这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于是,我决定不再去治疗脱发了。
当我们不再执着于一件事或一种习惯,它就失去了指挥摆布我们的能力,烦恼障碍就会慢慢消失,我们也就获得自由了。
自此,索性就顺其自然吧,把自己的事尽力认真做好,接纳各种不可逆转的退行性毛病,如眼花、齿掉、发脱……接纳那个渐渐不如昨天的自己,让每一个今天都不被辜负。精神和心理都更加坦然、成熟一些。在这场终究会败给岁月的对抗中,不慌乱,不伪装,从容淡定,优雅自然。按着自己的想法做好自己,和自己和解,和岁月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