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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帮爸妈干点活
□歙县 江红波
  “有空回不?家里掰包芦了,帮忙挑几担……”母亲的电话过来时,我还在舟山看海。在山里,玉米一直叫“包芦”。四月末回去采茶,看到的还是两三寸长小绿芽,柔柔嫩嫩。
  老家竦坑在歙东群山深处,环村皆山。初中读曹操《观沧海》“山岛竦峙”一句,看到亲切的“竦”字,小心脏激动了半天。村名居然与曹丞相的诗有联系,欣喜万分。这也成了我向人介绍老家的诗句。
  陡坡的茶棵地,修成不成形的阶梯茶园。茶棵自由繁衍在土塝上,地中有着空缺,露出碎石和泥土。土地,哪能让它闲着,必须种点啥。母亲总是很勤劳,山野里劳作,早出晚归。早年花白的头发,如今已全白。我劝她,少种一点吧,你看看,外孙女已工作,孙女也读大学了。不需要你负担,少做一些,不要太疲劳,多活几年,现在时代这么好。母亲说,自家做出的两个钱,用了自在。母亲今年七十有四,对自己的身体总是很自信。
  我从宁波返家,已天黑。翌日上午处理了一些事情,稍微午睡了一觉,想着母亲的劳累,开车到家时临近四点。母亲还没出门,看到我突然到家,很惊讶:连尖坞上块,地里还有三大袋,等一下去挑回家就行了。她早上5点出门的,上午背了6袋回家。
  太阳渐渐偏西,母亲说她先去,掰去包芦的秸秆,需要剁下来。
  父亲督促我,你也一起去,挑一担来。
  我回家,就是来尽点绵薄之力的。家里的几块地,都需肩挑人背的。少年的记忆里,常跟着他们去做事。包芦秸秆枯黄,条状的叶子还是带着一丝的绿边,被掰去包芦的外壳,垂头丧气的,耷拉在秸秆的腰间。母亲挥着草刀,一刀梢端,一刀中间,再一刀,整棵扑倒在地上。我问,晒干背回放猪栏里?母亲没有回头:“就塞在茶棵地里,冬天里保护地的温暖,来年烂了好做植物肥,滋养春茶。”
  两袋包芦,妹妹短绳长绳的捆扎好,扁担穿进去,打杵拄起来。妹妹一家在芜湖,她是前几天母亲火急火燎催回帮衬收包芦的。地里没有我什么事,我的任务是挑包芦。眼睛熟悉的扁担,熟悉的包芦,肩膀却似乎很陌生。人站起来,打杵挥动,出发下山。
  脚下的路是习惯的,宽不过一尺,杂草匍匐,我穿了平日里饭后散步的鞋,不太适应。少年读书时,祖母教导:不好好念书,将来就是日日两根棍子夹着头颈。开始,我真不懂,等到后来能挑担时,才懂得两根棍夹着头颈挑担的那份艰辛。扁担和打杵,夹着头颈,挑着包芦的感觉,依稀回到了从前。祖母去世那年,我已在她娘家的村庄当老师,她应感到慰藉。因为,我成了教书先生,不用天天过两根棍夹着头颈的日子。
  油茶树在路外,高高大大的,撑在肩上助力的打杵,高不过枝丫,只能放下。单肩受力,顿时就沉重起来。下山的路,被冲成了水沟,石子裸露在外面,脚下的鞋底似乎更薄了,硌得疼。小心地行走着,路外的茶棵,不能碰到,又要看清脚下的路。整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只顾着行走。临近村口,路虽有台阶,却是高低不一的,有石头的,泥土的。撑起担子歇了一下,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石头上。两边是房猪栏或是房子,咬牙坚持着,一手拄着打杵,一手拽紧前面的袋子,一步一步地下来。
  挑到家,夕阳西下。父亲拿起扫把:阳台上的包芦,去帮忙收一下。我操起大塑料锹铲包芦,父亲负责拽大化肥袋口。半个阳台的玉米,几天的暴晒,满满的四大袋。既来之,则出力,我赤膊上阵,背到二楼的储藏间,弓着腰,弯着背。
  等忙好回到堂前,母亲到家了:石桥头的那些玉米也是我家的,去装回来。我跟她一起去看看,塑料锹“哗啦”一下,七八个包芦就到了袋子里。那些包芦,金光灿烂,圆润修长,是母亲辛苦劳作的勋章。边上人说,红波,叫你妈少做一点啊,上了年纪的人,身体第一。母亲在边上,笑而不语。
  吃过饭,还有任务的。在暮色中,在阳台上拽起电灯。我抬头看看星星,漆黑的夜空里,它们闪烁着。经历一天暴晒的包芦,需要脱粒。一个个棒槌,不方便保管。往年,一家人加上热心邻居,剥包芦粒,手掌都要起泡。几年前,买了电动脱粒机,我看过但没试过,现在有了机会。我负责往里面放包芦,顶端朝下,一个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叮叮当当”的包芦粒,蹦蹦跳跳地出来,飞珠溅玉一般,包芦芯飞得老远。一秒钟放一个包芦的速度,弯腰,再弯腰,差不多两个小时,缓缓站起,感觉腰酸,但做事的那份快意,却是难得的体悟。
  隔日清晨,母亲依旧五点出门,我拖拉了一下,到地里已经六点。地上,有着一堆一堆掰下的包芦,金黄灿烂,闪耀眼前。包芦的秸秆被斫断,缠绕在油茶树上的黄瓜藤,地上的西瓜藤显露出来,更有秋天的羊角蜜攀援在秸秆顶端,那纤细的绿意与粉色的花儿,开始显现、登场。我挑了两担包芦下山,肩膀的疼痛,是对生活的铭记。
  秋天来了,包芦搬回家,茶棵、菊花显出来。山风轻轻一笑,换了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