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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母亲钉棉被
□铜陵 何愿斌
  趁着天晴,母亲将叠压了大半年的棉絮找出来,一共有三四床。棉被晾晒在粗竹篙上,竹篙担在两棵高大的香椿树枝杈间。早晨是不能晒被子的,露水太重,必须等到晌午阳光将繁露吃干了才行。
  晒到午后,母亲会将棉被翻面换边。母亲喊我帮忙,抱一抱被子。晒过的棉被像一个贪吃的小孩,把阳光吸得饱饱的,肚子胀鼓鼓,身子轻飘飘起来。被子里有阳光的味道,我喜欢钻进悬挂的被褥之间,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的游戏,直到被母亲制止才逃离。
  偶尔,会有几片树叶落在雪白的棉絮上,或者几只迷途的蜜蜂流连忘返。这时候,母亲会吩咐我去清理一下。我还在棉絮上看到过好看的七星瓢虫,不知道这些孤单的小虫,将会怎样度过漫漫严冬。
  到了申时,母亲让我将家里的几条长板凳统统搬出来,擦干净,再搭上竹篙,铺上凉席,母亲要钉棉被了。被面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整整齐齐。我喜欢旧时的被面,有大红,深紫,草绿,色彩艳丽饱满;印花刺绣也好看,有龙凤呈祥,喜鹊登梅,菡萏鸳鸯,图案喜气洋洋。母亲将被面抖开,和我一起铺展,四角须和棉絮对齐,与被里子衔接。被里子一般是淡红色,只有浅浅暗纹,与被面相比,有古代丫鬟和小姐之别。
  母亲钉棉被的工具有长针、顶针、白线,看似轻巧,却并不简单。长针放在粉盒子里,差不多一年才用上一两回,但是必须保管良好,不能生锈。长针有数根备用,长短略有差异。最厚实的棉被用最大号的针,其他的针也要用一用,试一试锋芒。“长时间不用,针就会朽掉。”钢针也会如同草木么?其间的道理,我一时琢磨不透,似乎类似于“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要落后”的古训。
  顶针是铜器,亮光闪闪,它的用途是顶压针脚,让针尖顺利地穿透棉絮,越是陈年的棉被越难穿透。儿时,家里有的旧棉絮硬得像砧板了,母亲还是舍不得扔掉,说可以搭在火桶上焐暖。钉旧棉絮的代价是要顶断几根钢针,这会让母亲心疼一阵子,每一根针她都熟悉,每一根针都曾经作出过贡献。
  我最突出的成绩是,当丝线穿不过针脚时,母亲让我帮忙,我总是很快就能将线头穿进针脚的缝眼里,母亲一边幽幽叹息,一边夸奖我。那时,我当然不明白,我长大之时,也是母亲渐老之日。
  日头下山,母亲让我将钉好的棉被抱回瓦屋里,闻着棉絮的气息,就好像温暖的太阳藏在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