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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荻港
□黄山 杜德玉
  正是芦苇成熟、荻花飞扬的深秋季节,我和女儿陪着年逾古稀的母亲,驱车前往荻港古镇。
  小时候,隔三岔五就听见母亲说起荻港这个地名。母亲从没有去过荻港,也不知道荻港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母亲对荻港始终怀有一种眷恋。长大后,我在芜湖读大学,才知道母亲眷恋的荻港离芜湖很近,就在繁昌县城北面的长江边上,但一直没有机会去。如今女儿在芜湖工作,居住地离荻港很近,母亲多年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去荻港的马路很宽,来往车辆也不多。可临近荻港古镇时,原本三车道的马路忽然就变得曲折而又狭窄,路上重型卡车也逐渐多了起来。女儿小心翼翼地开着私家车,不时避让着迎面驶来的大货车。沿着弯曲回旋的乡村公路行驶了一会儿,下了一个斜坡,一条宽阔平坦的街道,宛如天街似的,豁然呈现在眼前。
  街道很直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街道很宽很阔,六辆私家车可以并驾齐驱。街道两边都是高大的行道树,绿树掩映中,参差不齐的高楼大厦不时探出头来,尽情享受秋阳的温馨和舒适。
  当年母亲之所以常常念叨荻港这个地名,是因为这里曾有她一位特殊的亲人,他是母亲的养父,虽然早已逝去,但母亲的心却一直留在荻港深处。每当提起这位特殊的亲人,母亲的脸上总是流露出笑容,目光也变得温和而又深沉。
  母亲常常叹息说:“要是我养母与养父不离婚,我小时候也不会吃那么多苦,遭那么大罪啊。”
  母亲是苦命人,生下来才几天,就过继给同村一户姓苏的人家。母亲的养父叫苏诚有,岭下苏村人,解放后一直在荻港一家做锅的工厂工作。
  苏诚有每月拿工资,家庭境况一直很不错。母亲在她养父和养母的呵护下,度过了一段幸福的童年时光。不幸的是,母亲十岁时,她养父和养母就因感情不和离婚了。养母带着母亲改嫁到村外的洪口,作为养女的母亲从此跌入了苦难的深渊。
  母亲心底的温情,一直停留在她养父和养母离婚前的那些时光里。后来吃过了很多苦的母亲,对童年那一段温馨的时光特别怀念。提起她的养父,母亲饱含深情地说:我养父长得一表人才,高大威武,英俊潇洒,精明能干,对我这个养女也是疼爱有加。
  我从没有见过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公,长大后也只看过他的一张黑白照片,平头短发,国字方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鼻直唇阔,风姿俊朗。只可惜这张照片早已丢失,但外公英俊帅气的模样一直刻印在我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女儿停下车,搀扶着年迈的母亲走下车来,开阔整洁的街道让人感觉很舒畅。街上行人稀少,来往车辆也不多。女儿说,荻港古街就在附近,找找看看。横穿过马路,就瞥见街边立着一座牌坊式门楼,横额上题着“菜市巷步行街”。我心里估摸着老街就在这一带,询问门楼边的店主,果然不出所料。店主告诉我,沿着这条步行街往前走,不远处就是荻港老街。
  行不多远,就看见一条灰暗杂驳的古街与步行街垂直相交。街口的屋檐下,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在聊天。我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与两位大爷打招呼:“请问大爷,这里曾经有一家锅厂吗?”其中一位面貌清癯的老大爷毫不迟疑地说:“做锅的厂吗?有啊,但不在这里,在上街头。”老大爷用手指向老街口的左边,微笑着说:“这里是中街,上街头在那边,不过现在已没有锅厂了,锅厂早已搬走了。”我有些失望,又有些遗憾。我从没有见过外公,母亲也从没有来过荻港,但如果能找到外公曾经工作过的锅厂,睹物思人,多少也能弥补一下母亲和我的遗憾啊。
  一番交谈,才知道眼前这位老大爷曾经在锅厂工作过,对当年工厂的情况了如指掌。老大爷告诉我,这个锅厂的会计姓苏,早就过世了。我一听立马兴奋起来:“那位苏会计就是我外公,长得高大英俊。”老大爷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苏会计长得很帅。我那时才二十多岁,就在锅厂,对苏会计很熟悉。”我告诉老大爷,我们是从太平赶过来的。老大爷不住地点头:“太平苏家,我知道,我知道,厂里的会计姓苏,厂长也姓苏,也是你们太平苏家的。”我恍然大悟,我外公能在荻港锅厂工作,估计是这位苏厂长引荐过来的。我外公精明能干,自然受到厂长的青睐。
  听说锅厂早已拆迁搬走了,母亲有些遗憾和沮丧,但很快就释然:养父早就不在了,就是能找到原来的锅厂,又能怎么样呢?母亲告诉我,她养父和养母离婚后,就在荻港另找了一个女人又成了家,生育了一男一女。我问母亲:你养父再婚后,还来看过你吗?母亲欣慰地点点头,眼里闪出了泪花:“来过我家啊,来的时候你刚刚出世,我养父送了个大礼包,还包了2元钱给襁褓中的你。那时2元钱可不得了啊,我家挣一年工分,年底才能分几十元钱呢。”
  既然找不到锅厂,那就在老街转悠一下,感受一下老街的风情,体会一下老街的沧桑,权当是表达对亲人的思念吧。老街很长,一眼望不到头,与新街平行延伸,刚好与中间垂直的步行街构成一个工字形。老街很窄,只有二米多宽,与宽敞的新街相比,真有天壤之别。街道两边的房屋参差不齐,有楼房,有平房,看上去都有些灰暗陈旧,破败不堪。行走在街道上,不时会看到民国时期留下的老式店面以及墙壁上漫漶的店招。荻港在民国时期以及外公在锅厂工作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不仅是一座工业小镇,也是一座很繁华的港口。不用说,当年的荻港老街一定是很繁华和喧闹的。
  秋日艳阳下,古镇江边的芦苇丛丛玉立,摇曳生姿,呈现出顽强的生命活力。那随风飞扬的白色芦花,正如满头银发的母亲,在生命的暮年,依然留恋那曾经的美好时光,依旧怀念那曾经的温暖和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