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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
□合肥 凌泽泉
  万丈红尘,曾经结伴而行的一群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比如儿时曾经抵足而眠的伙伴、少年时朝夕相伴的同学、青年时高谈阔论的友人、中年时推杯换盏的同僚……不知打何时起,我们的心变得粗粝起来,记忆也开始模糊。我们就像路边的行道树,目睹过太多的车流和人流,反而忘了自身的开花与结果。
  那天下班,骑着电动车停在人行天桥下等红灯,一位骑电动车的女孩冲着我大喊了一声老师。我左右看看,确定是喊我,便应了一声。那人笑道:“掐指一算,有20来年了吧,当年您教过我的语文呢,您现在恐怕已不认识我了。”我扭头看去,只见戴着蓝色头盔的她透过挡风玻璃的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却又那么陌生。她是谁?我在脑海中极力搜寻着,想一下子把她的名字从我的记忆库中百度出来,可事与愿违,搜索框中竟不知填上哪个关键词。见我费尽心力搜索仍无果,她便笑着自报了名姓。从她的眼神中,我发现一丝失望正从她的心坎上轻轻飘过。顺着她的提示,我的脑回路一下子接通了,我真的想起来了,那时她正当少年,还是语文课代表呢,可岁月早已改变了我们的容颜,除了名字在我的脑海里还能浮出水面之外,诸如她说的课堂上我还读过她写的作文、给她颁发过征文奖之类的事,早已溶化在我记忆的汪洋大海中,不见一丝波浪或涟漪。
  掐指一算,20来年的光阴该流淌去多少曾经铭心刻骨的记忆,该夹带去多少如金子般珍贵而又闪光的往事啊。
  镜头从眼前车水马龙的大道上迅速闪回到昔日的中学课堂,当年的我毕业后到一所中学担任语文教师。那时,站在三尺讲台上的我,该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面对讲台下坐着的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我给他们讲唐诗宋词,讲鲁迅讲保尔·柯察金,组织他们搞配乐诗朗诵,还和他们一起在教室后面出黑板报。那时,每位学生的名字都揣在我的心里,一闭眼,就能再现他们青春年少的身影。我喜欢在主题班会上听他们稚嫩的发言,我喜欢在课堂上把他们作文中的好句子挑出来背给他们听,我喜欢看他们坐在教室里埋头写作业的认真劲,更喜欢他们在运动场上生龙活虎的矫健模样。后来,我离开了教育岗位,改行到机关工作,成了三尺讲台上的一位匆匆过客。渐渐地,老师这一称呼竟成了我心中的一份年轻的记忆。
  参加工作后,常忆常想自己的母校,十多年后,我特地去母校一走。沿着当年曾走过的小径,去找寻旧日的教室、旧时的宿舍和食堂,可哪里还有它们的影子?旧址上,赫然耸起了一栋栋楼房,就连与食堂相连的偌大池塘,也已成了图书馆的所在。林荫道上,来来往往的学子打我的身边走过,他们压根儿不会知道这个贸然闯进校园的陌生人,多年前也常从这条林荫道上说笑着走过。回望他们的身影,一幕幕昔日的场景叠加在眼前,只是心中已一片茫然。不知他们有没有意识到,时光终将会把眼前的一切无声地带走。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和我一样,成为母校的匆匆过客。
  自小生活在乡村,走的是长满巴根草的窄窄田埂,看到的是草木、庄稼、炊烟、河流和泥土,听到的是不绝于耳的阵阵鸟鸣与犬吠。油菜、小麦、水稻是乡亲们栽种在地里的孩子,虫鸣蛙叫是村庄里最动听的音乐。春天,河边的柳树披下嫩绿的枝条,地里的油菜和麦苗油绿葱翠,紫燕在檐下呢喃,春花在枝头烂漫,农人在田地里劳作,春风在抚摸着每一片初生的嫩叶,本以为鸟语花香、春意盎然的季节能够长驻,谁知转眼间便步入了盛夏,可如火般炙烤的炎夏终究扛不过快步赶来的秋风,枝头的叶片转眼间便枯黄飘零,寒霜肆虐,百草皆枯,一晃就冰封江河,山岳披雪。四季也成了乡村里的过客。
  我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亲们,只要闻一闻飘过来的风,就能踩准节气的节拍,他们跟随着农时的步伐,在泥土地里演绎着种子的一生,同时,他们也把自己当作种子,生儿育女,哺育栽培。殊不知,生老病死就是一生,他们最终也成了村庄里的过客。
  像我这般从乡村走出的人,跨过了千山万水,历经了坎坷挫折,终于懂得,很多的人与事终将成为过眼烟云,曾经拼命抓住舍不得松手的东西,回首来看,竟是一把廉价的稻草;曾经刻骨铭心、朝思暮想的一切,回过头来,竟是一地的鸡毛;曾经念念不忘、苦苦追逐的梦想,回头一掂量,竟轻如鸿毛,譬如名和利,它们只是一路走来的我们沿路遇到的风景,走着走着,就会被我们的脚步丢下,一些原本让我们在乎的东西,等到了后来,才发现并不重要。
  我们只是红尘中的匆匆过客,又何必要背负起如此沉甸甸的包袱?人生苦短,来过就好,又何必太过执着地追逐那些身外之物呢。活在世上,就要对自然万物怀有初次相遇的欣喜,对萍水相逢的人和事,就要怀有侧肩而过的珍惜。待多年之后,回想起来,我们才不会黯然神伤。
  我们都是岁月的匆匆过客,唯有亲情友情爱情才是我们不离不散的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