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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放鹅,老来遛狗
□周本华
  退休后,孩子给我一项新任务,就是每天至少要遛两次狗。
  都说狗通人性,果然如此,那家伙没几天便和我黏上了,我到哪,它到哪。我落座沙发,它“噌”就跳上来了,在身边蹭来蹭去;我坐着不动,它便蜷起身紧挨着躺下。早晨我一起床,它便过来了,门刚打开,它已挤出门去。一下楼,撒开四条腿把我拽得直踉跄。跑到绿化带边,哗啦啦的喷泉它毫不胆怯,“噌”就冲进去了,还赖在水里不走。我强拉硬拽才把它拉上岸,它的身子像是玩呼啦圈,一时间水珠四溅。它的耳朵特灵敏,我每次从外面回来,没出电梯,就听它在汪汪地叫,门一开,便冲过来了,不停地往身上扑,前腿几乎搭到了我的腰上,伸手拍拍它的脑袋这才安静下来,之后又跟着我一步不离地转悠起来,像是一个贴身保镖。我出门久了,倒有些挂念它了,想着它在做什么——转悠呢,还是趴在那里睡觉?
  遛狗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少年时放鹅的情形来。那时乡下,每家都会养些鸡鹅鸭的,养大了,能卖钱贴补家用,又能改善家庭生活。养鹅的过程漫长,春天,放学回家,第一桩事就是放鹅。大门边是一个土砌的笼子,前面有木门,笼顶用几根竹棍担着。我前脚进门,鹅脖子就齐刷刷地从缝隙间伸出来,“嘎嘎嘎”地叫,像是在迎接我。门一开,它们便蜂拥而出。有只鹅伤了腿,个头比其它鹅也小,每次出笼,它都被踩在底下,挺可怜的,都是我把它从鹅堆里抱出,这才一步一颠地跟在后面跑起来。一到塘边,那些鹅大老远地就张开膀子,飞奔着冲进塘里去了。那只跛脚鹅,几乎是挨着坡埂滑下去的,到了水里却玩得一样起劲。玩够了,它们就会游到塘的对面,伸着脖子吃草。
  我第一次放鹅,赶鹅回家的路上遇到邻居叔叔,他忽然站住了,板着脸对我说:“呵,看你把你家的鹅打成什么样子,个个颈子都肿了,回家你妈不揍你!”我这才注意到,鹅的脖子真的都“肿”了。想着早晨赶它们出门,它们有的朝东,有的向西,我确实用棍子揍过它们。回到家里我不敢吱声。妈妈看了看鹅,又看了看我,而我却不敢看她,匆忙扒了几口早饭,背起书包上学去了。中午放学回来,妈妈并未说什么,我的心情顿时轻松多了。我悄悄走到鹅舍,看鹅脖子的“肿”全消了,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秋冬之交,鹅个个都肥嘟嘟的了,毛色雪一样的白,有时它们疯起来,竟把我撞得直跄呢。大地金黄,家家户户开始腌制咸鹅了。妈妈把刀子打磨得明晃晃的。想到它们与我朝夕相伴了那么久,心里一阵难过。其实妈妈也是舍不得的,她在鹅脖子下揪去一块毛,拿起刀的时候,嘴里嘀咕着。这边念叨,那边鹅已在扑腾,没几下便安静了。几天之后,那些白嫩嫩的鹅便被挂到了树杈上、屋檐下,直到晒得油亮金黄,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才装进“猫叹气”里。这是种两头小、中间圆鼓鼓的竹篮子。咸鹅挂到屋梁上,猫再想吃,也只能干瞪眼叹叹气罢了。
  一晃我已迈过了退休的门槛,遛狗的时候,那些鹅的影子都还鲜活地在眼前跳跃。寒来暑往,那些曾留下我放鹅足迹的荒埂、田地,如今早已变了模样,心中不免怅然。只是放鹅与遛狗,看似相同的活计,却是不同的心境:少时放鹅,生活所迫;而今遛狗,则是怡情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