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读的中学,离我家和大姥姥家都是四五公里的路,姥姥家就住在紫蓬山脚下,那个庄子就建在山坡上。星期天或寒暑假,我最喜欢去的就是姥姥家,因为我常惦记着姥姥亲手给我做的蛋炒饭。
姑老表与我是同年生,又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到了姥姥家,老表一声喊,姥姥便笑着迎了出来。有时姥姥会在山坡上弯腰摘豆子,锄庄稼,老表把双手拢成喇叭状,一声喊,姥姥便从地里直起腰来,朝着家门口望,望见是我们两个,便拍拍手抖抖衣服扛着锄把朝家里走,半途,她还会折进菜园里摘一把香葱。
一到家,姥姥忙着从碗橱里端出一海碗白亮晶莹的米饭,放在锅台上,又从橱柜里摸出几个鸡蛋打碎,筷子在碗里搅得呼啦啦的响,蛋清和蛋黄均匀地混合在了一起,筷子带出的蛋清又滴到碗里。那时的乡下各家各户都缺粮,我家更是村里的过头户(凭挣的工分分粮食,挣的工分少,年终从生产队里分得的粮食就少,工分达不到生产队工分的平均值就成了过头户),山芋上来吃山芋,麦子割了吃饹馇,而我又偏不爱吃那些玩意,尤其那面饹馇,吃起来淡而无味,这雪白的米饭,对我的吸引力尤其大。
老表在灶下生火,铁锅热起来了。姥姥从油罐里舀出几勺黄澄澄的菜籽油,沿着锅边淋下去,油烟腾起,铁锅瞬间闪着油亮的光泽,整个屋子一下都香了起来。嗞啦一声,米饭已倒进了锅里,姥姥挥着锅铲在锅里不停地翻炒,那白花花的米饭便欢快地在锅里跳起舞来。姥姥这才端起蛋碗,沿着锅的四周,让那些蛋液浇落在饭上。又是一阵翻炒,再把事先切成碎末的香葱,均匀地撒在上面,锅铲再次舞动,那米饭瞬间淡黄、油白、葱绿,一粒粒晶莹剔透互不粘连,姥姥这才让老表熄了锅灶下的火。
米饭是姥姥特意留下的,她知道星期天我可能会去她家。我说,每次来姥姥都给我做炒饭,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再来呢。“你不来,我就没蛋炒饭吃了,我是沾了你的光才吃上的。”老表边说边咧着嘴呵呵地笑。我和老表每人都吃得嘴角油亮亮的。
好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忘不掉姥姥亲手给我们做的那碗蛋炒饭。近日读到胡适先生非常赞赏他太太做的蛋炒饭,说饭里看不见蛋却蛋味十足。而我却觉得,我姥姥做出的蛋炒饭那才是天下最美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