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去沈先生家的时候,才有机会观察下他位于南小街东堂子胡同的住所,一座大杂院里的一间小屋,这里好像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和夫人住在羊宜宾胡同。我一进屋就被房间里铺天盖地的东西震住了。到处都是书——大部分是线装书,各种文件资料和古老的器物,墙上贴满了字条,桌子上堆满了卡片,只刨出了一小块地方供他写字。连他的双层床上都铺满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牛皮纸袋……”
这是鲁双芹回忆沈从文先生的文章《让我来为国家赶赶工作吧》中的一段。大名鼎鼎的沈从文先生,斗室中竟也有“双层床”!这让我心生亲切。多亏了那张双层床,不然就连供沈从文先生写字的一小块地方怕也刨不出来。
我1982年秋日去安庆师范学院(现安庆师范大学)就读,睡的就是双层床,至今我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每天床上一抬头,就看得见安庆振风塔高高的塔尖。那时候一间寝室四张架子床,个同学住,其中一进门那张床的下层搁杂物。听说现在一些大学寝室只住4位同学,我很羡慕。
“叠床架屋”是贬义词,而其实,双层床和楼房,何尝不是最节约空间的“叠床架屋”?大约是腻味了大学寝室的逼仄,我重新懂得架子床的好,还是在城里有了自己蜗居的多年之后。
有一次去合肥某小区看房子,女主人介绍这房住了几年,现在想卖了,搬家去滨湖新区,所有的家具都不带,连同房子一起卖。她带我逐个参观每个房间,其中一间卧室,有一张架子床,她说这是两个才上小学的儿子的房间,弄一张架子床,哥哥睡上铺弟弟睡下铺。虽然两个孩子当时还都在学校,但我头脑里立即涌现出我上大学时寝室里的情景,甚至想到两个孩子一定会把卧室当成火车的软卧,没少在床上床下玩闹吧。
说实话,这些年来,很少在城市人家看到这样的架子床。所以我很佩服这户人家女主人的务实持家和教育理念:架子床不但缓解了住房拥挤,而且让两个年龄相仿的儿子同住一间房,增加彼此交往和情意,不比有条件的家庭让其各自拥有一间卧室差。
后来有一次,岳父母因为上了年纪,难以承受所住的房子没有电梯之苦,想搬到我内弟一处闲置的一楼房子里住。毕竟老两口先前住的房子大,而且是复式,搬到一楼,虽然免了爬楼苦役,却不得不忍受面积缩小了一半。我便建议他们在三个房间各买一张架子床。
也许他们不习惯架子床,加之主卧次卧摆放架子床确实有阻断视线的空间压抑之感,最后他们只勉强同意在电脑房放了一张架子床。
夏天一楼蚊子多,虽然房子安有纱门纱窗,可还是难免有漏网之“蚊”溜进屋内。岳父母不得不费劲给主卧次卧的床各支起蚊帐,一来挡蚊子,二来也防灰尘落床上。这时他们才发现架子床的好,至少搭蚊帐有现成的四个腿,不用另找支撑。加之后来发现许多杂物没地放,他们愈加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话。我当初就说过,架子床上铺,即使不睡人,至少可以放杂物,多买一张双层床,等于多了一个储藏间。
每到周末,儿女们回来,晚上因为电脑房有张架子床,也减少了留宿的困扰。岳父母更相信了双层床的获得感幸福感。
岳父母住复式大房的时候,我便经常在复式房的床上午休或过夜,哪怕顶层冬冷夏热,我还是乐此不疲。复式空间较少打扰,在这儿休息,有一种超然出世之感。也让我仿佛穿越到了大学时代睡上铺的时光。后来每次来岳父母住的一楼,我还是喜欢睡上铺。好在现在的设计都很人性化,双层床床头有宽宽的木质台阶,款步走上上铺,如步入复式楼层一样从容自在,丝毫不用像当年住大学寝室,每次手脚并用上下铺那样冒险。
近些年来,许多人家找木工把储藏间四壁墙变成了许多木格子,大大利用了储藏室空间。我怕麻烦,妻子便从网上买来一堆不锈钢零件,拼凑起来,便成了货柜一样的东西,摆入厨房、阳台或杂物间,顿生“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感觉。
谁说“叠床架屋”天然贬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