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羽飞/摄

　 2020年夏天，庐江接连下了好几场暴雨，下得人焦头烂额。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租住房的楼道卧着一条狗，体型不大，土黄色，是一条土狗。它已经很瘦了，毛沾着雨，虽然是夏天，天气不冷，但是我看到它正瑟瑟发抖。
　　兴许是饿的，我找来一块面包丢给它，肉馅的面包，我想它会一口咬定，抖几下脖颈，三下两下吞下去，可是它并没有，闻一闻也没有，它像没看见一样，一动不动地卧着。我用脚推它，它缩了一下尾巴，收拢了一下身体，尽量少占点地方，不发出一点声音。
　　它这样一动不动也不吃，肯定会死。妻子特意花了十元钱买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也许是和我们接触多了，有了一点熟络，它用鼻子蹭了蹭，咬了一个角慢慢嚼起来，最终一个包子没有吃完，余下的被清理进了垃圾桶。
　　狗不叫，遇到人也不动。只是我们进出的时候，它会站起来朝我们看，目不斜视，看得很专注，一声不吭，它是一条哑巴狗？
　　那年夏天，因为雨多的原因，肉、菜都特别贵，唯独鱼便宜，妻子经常买鱼回来吃。我知道狗一般是不吃鱼的，更不吃鱼骨头，鱼是猫的最爱。妻子用鱼汤泡饭给狗吃，它竟然吃个精光。我们都很吃惊，把剩下的鱼骨头送给它，它也嚼得有滋有味。以后有鱼，它都吃得香，有时候还和我们一道，进我的出租屋串串门。我们抚摸它的毛，它也舔舔我们的手，特别乖的样子。
　　它终于和我们混熟了。妻子去上班，骑着电瓶车，它就跟着送她一程，直到看不见人，依然回到楼道，睡它半天或一天，不离开也不叫。没想到问题来了，楼上的住户有意见了，说楼道里自从有了一条狗就多了异味。他们不敢赶狗，怕被狗咬，就来楼下和我们打招呼：不要喂狗，这是流浪狗，有吃的它就不走。
　　我们不好明着给狗吃的，晚上偷偷地送给它鱼汤泡饭，它居然不吃。是不是病了？它一定是病了！它卧在楼道里一动不动，我们转身回屋，它偷偷地抬头偷窥我们的背影；我们回头再看它，它很快就把头埋进腹毛里。
　　一连两三天，哑巴狗都滴米不进，妻子将它拖进屋里，然后给它留着鱼汤。我们走后，它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哑巴狗没有病，它能听懂我们的话，我们和邻居又讨论了好几回，但是都没有得到理解，况且，城里不允许散养狗，这还是流浪狗。
　　我让妻子将哑巴狗送走，它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哑巴狗不管跟着妻子的电瓶车跑多远，然后又能依着原路返
　　回。妻子回了一趟娘家，有三十里吧，它就跟了三十里，回来的路上，它实在跑不动，睡在马路中央。怕被汽车辗轧，妻子把它抱到路边，启动电瓶车，它又跟着跑。无奈之下，妻子又把它带回我们的出租屋。
　　既然哑巴狗这样死心塌地跟着我们，那就收养了它吧，况且俗话说：“猫来穷，狗来富”，也许是我们发财的运气来了呢。妻子骑着车将哑巴狗送回了老家，让老家的小弟暂为代养。
　　没想到第二天，小弟就打来电话，说哑巴狗哪是哑巴，尖叫了一夜，吵得他一晚上没睡，给它吃的它也不吃。我们只好安慰小弟，可能新环境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可事实和预测总不是一回事儿，它依然倔强地拒食。
　　几天过后的一个晚上，妻子不加班，特意又去买了一笼小笼包，和我一起赶回去。到家已是9点多了，哑巴狗一见是我们回来了，立即又蹦又跳，尾巴像一根麻鞭，急速地摆动，由于摆动的速度过快，它的两条本来就不长的后腿几近蹲在地上，尾巴甩得地板啪啪直响，可以想见，它当时的欢快。
　　我们赶紧摆出小笼包，哑巴狗根本无心去品食，直到我们坐稳，它的高兴劲才有了收敛，咬起包子慢慢地嚼，默默地，不声不响。
　　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老家了，这是小弟第十次打电话来，前两次是哑巴狗咬断缰绳私自跑了，小弟找了好远才找回来；后几次是哑巴狗咬死了小弟辛辛苦苦养大的鸡，它变得又凶又猛，鸡一靠近就死于它的魔爪和利齿，实在没办法代养哑巴狗了。
　　哑巴狗是那么温顺，怎么会咬死鸡呢？前几次我们都认为小弟夸大其词，直到小弟发来拍的视频，我们无言以对。
　　我们不能养狗，小弟又养不好它，哑巴狗成了一条无家可归的狗。我家小孩在武汉工作，听说哑巴狗没处放，特意开车回来把它带去了武汉。孩子工作的地方是工地，但是住的地方却在小区，一般情况是哑巴狗跟着他两边跑。听孩子说，哑巴狗特别乖，也不捣乱，不乱窜乱咬，也不在房间里撒尿拉屎。我家孩子本来是个惰性子的人，有了哑巴狗作伴，他似乎变得勤快了，每天晚上会带哑巴狗出去跑一圈，跑个五六公里才回来，我们听了，也打心里放心。
　　2022年初，孩子的工作有调动，去了市场部跑营销。由于做业务在外面呆的时间比较多，狗不能留在那边，送人也送不了，孩子只好把哑巴狗又带回来。妻子决定回老家住，她早出晚归，顺便在家里的后院里养一些禽畜，哑巴狗就用一条链子拴在窗边，看家护院，没人的时候它就睡在屋檐下，很乖。有人在我家门前的时候，它会尽职守则地驱赶陌生人。
　　以前没有养狗的时候，我们晒一些小东西，因为出门没人看管，会经常丢失。有了哑巴狗，丢东西的事情几乎没有了，即使妻子走的时候匆匆忙忙，忘记给门上锁，晚上回家时，家里也一切安然无恙，这都是哑巴狗的功劳，它确实是一个好管家。
　　乡下的夜来得早，才8点半就夜深人静了，村庄一片黑沉沉，我洗漱完毕提前入睡。我知道哑巴狗就在窗沿下睡觉，它会时不时发出一点儿响动。晚上9点，妻子下班回家，发现狗没有和平时一样迎接她，她看看链子松了，问我“小灰”哪里去了？我们给哑巴狗取名叫小灰，它的确灰不溜秋得像土一样。
　　我告诉她就在屋檐下啊，刚刚还在睡着呢！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哑巴狗，它怕是去接我妻子回家的路上遭到了什么不测。第二天早上哑巴狗也没有回来，我们就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它可能是被人抓走了。
　　距离哑巴狗的丢失已有数月，它对于我们的好却常常浮现在眼前，我们只给了它一个可以容身的屋檐，它却把我们当成朋友，陪伴我们，保护我们。它是一条好狗，但是它的命运却曲折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