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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虹桥畔苏徽情 诗画长卷铭千古
——稀世画卷《垂虹别意》背后的故事
  □ 汪红兴
  人的一生中,总少不了送别。500多年前的明代,曾有一场旷世的文人送别,是为送别我家乡一位年轻学子,却一直鲜为人知。想不到四十多年前,随着一幅稀世名画《垂虹别意》长卷在异国他乡浮出水面,这场送别竟成了中国文艺史上的一则千古佳话。
  桥垂水上虹
  癸卯夏日,在调查家乡休宁溪口戴氏名人时,遇到一位叫戴昭的明代学者。《休宁戴氏族谱》记载:戴昭,字廷明,明成化、嘉靖年间休宁和村人,《新安名族志》第一作者。众所周知,《新安名族志》乃研究徽州宗族文化不可或缺的大型工具书,有十多卷,影响深远。再进一步查询,想不到竟挖出一个“猛料”:一件苏州与徽州民间交流,徽商与文人墨客的雅事。
  那是明正德三年,公元1508年中秋之日,姑苏城外垂虹桥畔,有一场以“垂虹别意”为主题,为徽州学子戴昭而举行的饯行之宴。一城文人送一人。桥畔一下子来了30多个名流,都是当时大名鼎鼎的吴中名士,沈周、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戴冠……这场送别总牵头人,就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
  唐伯虎为什么要牵头呢?因为戴昭是他的学生,而且是一生中的唯一。
  众所周知,苏州自古为繁华胜地,自然商贾也多,那时的徽商风头正劲,在苏州各地商人中,徽商最为富有。徽商最大特点是贾而好儒,历来信奉“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的家训,于是都想为子女找个名师。
  戴昭的父亲戴思端,就是个大徽商,从“新安江源第一埠”休宁上溪口镇和村走出来。戴思端广交朋友,还把年少的儿子戴昭带在身边,旨在让他开阔视野,增长见识。徽州人相信,深山僻坞读书,不如十字街头听讲。
  有一次,戴思端邂逅了苏州文人戴冠。活络的戴思端,便以宗亲相称戴冠,结为同谱之好。这个戴冠,虽年少聪明,文字功底深厚,但无奈八次应举不中,只是在绍兴府担任儒学训导。戴思端叫儿子拜戴冠为师,但戴冠怕误人子弟,于是就把戴昭推荐给好友唐伯虎。
  当时的唐伯虎,春风得意,一般的学生,他是不会收的。但戴昭不一样,家里有钱,典型富二代,而且年少英俊,长相出众,温婉有礼,“言动谦密,亲贤好士”,许多文人学者都与他投缘。唐伯虎一见倾心,决定收下这个徒弟。戴昭在名师指点下,学问大长。唐伯虎后来要去京城参加会试,无暇顾及戴昭,又把戴昭推荐给名学者薛世奇,戴昭在那也取了真经。
  那一年中秋前夕,离家日久的戴昭思念亲人,于是想回故乡。当时水运时代,水路迢迢,来去一趟花时数月。想到会有好长时间师生不能相见,不免有些不舍,于是唐伯虎领衔,召集众人为弟子送行。
  欢笑辜圆月
  文人的送别是别致的。那天恰逢中秋,一行几十人在桥畔喝酒,一直喝到了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他们边喝酒,边吟诗作画。
  垂虹桥图(部分)唐伯虎
  祝枝山首先抛砖引玉。开首,他写下“垂虹别意”四个大字,丰满大气,气度不凡。戴昭父亲的朋友戴冠,是整个事件发起人之一,他以长辈身份,语重心长地写道:
  “丈夫立身,莫先于学,否则纵富且贵,不过血肉之躯耳。富则败礼乱俗,贵则败政厉下,富贵将安用哉?死则人皆唾詈不已,其所过之地,如孤鸿雪泥,指爪易灭,人亦不齿也。惟人幼而能进于学,以明其理,以修其身,故能入孝出弟,行谨言信。穷则善家厚俗,出则忠君泽民,生则人化之,死则人思之。所历之地人皆称述而歌咏之,非私也,人心之公道也,古今之直道也。昭生来游吴中,而以明经讲学为务。吴之士夫,亦乐与游,及其去而送之诗,即昭他日所历,而使人思慕之权舆也。不然,则赠昭之言,岂徒然邪?”
  这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作为主人的唐伯虎,自然泼墨挥毫,先做一幅垂虹桥图画,接着题诗曰:“柳脆霜前绿,桥垂水上虹;深杯惜离别,明日路西东。欢笑辜圆月,平安附便风;归家说经历,挑尽短檠红。”
  祝枝山诗兴大发,他挥笔一气呵成:“把手江南奇绝处,石阑高拍袂轻分。胸中故有长虹在,吐作天家补衮文。”祝枝山写完,接着边上的各位,一个接一个地写,写了一首又一首,豪气满怀,翰墨书香。
  这幅记载着垂虹桥畔千古盛事的长卷,不知年轻的戴昭,当年是怎样珍藏的?出人意料的是,这幅名为《垂虹别意》的画卷,不知经过了怎样辗转,竟然一路漂洋过海,被美国著名收藏家顾洛阜(Jone·M·Clofd)先生收藏。四十多年前,他拿出来展示,后被珍藏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虽然现存的残卷,只保留了19首诗,所幸的是,唐伯虎的画和祝枝山的字都完好。后来,一位叫傅申的海外华人学者,有幸见到这幅画,在《海外真迹研究》一书中透露了这一重要线索。2007年,傅申先生亲自来到垂虹桥畔寻访遗迹,在海峡两岸的众多书法家的共同见证下,他讲述了这一动人的故事。而且,颇为幸运的是,当年这幅长卷的序、跋以及36首诗,已被明代汪砢玉所著的《珊瑚纲法书题跋》完整记录下来。
  这是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是盛世江南的一幅水墨画卷。诚如书画家汪昱所写的跋所言:“苏徽古吴越地,今俱直隶为邻封。故徽之客于苏州,甚众且久……岂非吾徽之光,斯卷之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