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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老宅外徘徊
□黟县 舒敬东
  这次回老家,我依然没到老宅里去。
  老宅有三道门与外界相通,大门和侧门从里面拴着,小门外面则落了锁,钥匙搁在隔壁二哥家。生活了二十七年的老宅,早已浸入了我的血液,融入了我的骨髓,我没跟哥嫂提钥匙,我就在屋外漫步,徘徊,似潜心贯注,又似漫不经心,后来就干脆隔着小溪,对着老宅痴望,就像父亲晚年痴望着我一样。
  那时回来,若是看到门锁上了,我便打父亲电话。一般情形,父亲不在二三老友处,便在妹妹店里。妹妹在老宅附近开了爿小店。我们兄妹六人五男一女,村人称是“五碗猪肉一碗白菜,不爱也爱”,父亲确实对小妹要疼爱些,每天总要去她店里坐坐看看,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得知父亲的去处,我便去接父亲回来。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腿脚就越发不便了,行走时总是“噌—噌—噌—”后脚跟拖在地上,一听就知道是父亲的脚步。我搀着父亲在门坎上站定,看他将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从裤袋里慢慢掏出来,然后颤悠悠地将钥匙插进锁孔,开了门,我便将水果和他常吃的药物放在书桌的明显处,叮嘱他水果要一天吃一个,不要忘了。
  父亲去不了村中的理发店后,我偶尔就带个剃须刀来,替他理理发,剃剃胡须。此时的父亲,一脸慈祥,任我摆布。
  这样,父亲就成了我的牵挂,每周我必定回来一趟。回来了,其实也没什么事,父亲身边有保姆,老宅附近还有兄妹他们,我也就是回来看看,陪他说说话。妻子戏谑我是去“看田水”,转一圈就回来了。邻居们瞧见了,说“老师又回来啦”,我说“又回来了”,聊上一两句后,就转身去老宅陪父亲。
  如今父亲也不在了,我也就回来得少了,是断崖式减少。也就是正月里哥嫂们接客,回来一两趟,然后就是清明回来扫墓,屈指可数了。这次回来,便是二哥家接客。
  坐在客人当中,感觉自己也成了客。
  二哥屋里人声鼎沸,我便溜了出来。妻女瞧见,也跟着出来了。出来后,我们就围着老宅转悠。
  妻对女儿说,从这门缝里瞧见的那屋瓦下面,就是我和你爸当年结婚的房间。那不是爷爷奶奶睡觉的地方吗?对啊,我和你爸搬进城后,就让你爷爷奶奶住了,老宅里数它宽敞明亮,还朝阳。
  听着她们母女的一问一答,我的思绪也就随之飘进了院落。
  徽州老宅,厅大房小,房间光线不畅。搬进这厢房后,父亲看书就舒服多了,阳光透过宽敞的玻璃窗洒进来,明亮照人,我每次回来,总瞧见父亲在窗下的书桌旁看书;一进院门,我就看到了他花白的头发。父亲埋头看书,母亲则在他旁边看电视。一静一动,一俯一仰,宁静而温馨。
  这厢房紧贴着正屋,就像柔弱的女子紧靠着男人的臂膀。厢房原是个蚕室,后来就成了我的婚房。
  婚前,我曾一度住在这院子里的杂物间里。杂物间虽小,可移去杂物支起床架,再搬来一张小书桌,我却很喜欢:门前有棵高大的梨树,花开时节,一树洁白,满院花香,窗下是小溪,夜深人静时,我听它们窃窃私语,絮絮不止;溪岸是蜿蜒的山路,我时常听到路人的脚步,噔噔噔的声响。看书看专注了,却又浑然忘却了这一切。
  年轻时,父亲的胆量很大。晚年却异常胆小了,连厢房都不敢住了,我们便在老宅靠路口的热闹处,替他修了个套间,进去是院落,我和他都住过的厢房,再进去就是老宅的正厅了;出门则是路口,人来人往。哥嫂们路过,一扭头,就能看见父亲。还请了个保姆,日夜照料父亲。
  老宅就越发冷落与萧条了。
  父亲去世后,老宅就上了锁;我对老宅的情感,也就从此尘封住了。
  我不进去,老宅就永远活在我心里,不会荒凉破败,更不会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