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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赛程
□马鞍山 潘正伟

  春野 方华/摄 

  小时候,妈妈是我的天生“对手”。当我因为不想上学装肚子疼时,她就是大隐隐于市的神医,一把掀开被子就能治好我的“懒病”;当我没写完作业故意把作业本留在家里时,她又变成了观察入微的侦探,随手就能把她发现的珍贵“线索”塞进我的书包里。所以有一阵子,我总是可惜她从未送我去过什么特长班,否则,如果我学过画画,那么我就会把她画成瞪着铜铃大眼的钟馗,把自己画成一个可怜的小鬼;如果我是作曲家,那么我送她的也绝不是恬静的钢琴曲,而一定是一首激烈的朋克摇滚……
  慢慢长大后,我俩更像是对相爱相杀的知己,高手过招,各有输贏。她在养花上颇有心得,每次用新配方浇水时都会炫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用这个浇水叶子不容易枯,出芽出得可快了!”我在文字功夫上略胜一筹,每次她写完活动报告一类的稿子也都会发给我,然后信任地将我的修改版提交上去。大概是她不愿失去作为家长的权威,而我又不愿盲从,所以我俩虽然不知道在争什么,但确实是进行了一场长久的良性“竞争”。后来,谁赢了呢?
  还是悄悄告诉你们吧!当然是谁也没赢。就连上次回家的时候我俩为微波炉要不要放在冰箱旁边的争论都是平手,最后还是放在了爸爸挑选的小房里。
  时间匆匆,现在的我自认为是能为家庭撑起一点边角的人了。所以不管现在的她是如何揶揄我,我也骄傲地自称为后来者居上的“后浪”了。记得大学时第一次领了奖学金,回家后决定给妈妈买条裙子。她嫌价格太贵,悄悄拉了拉我的手肘,我悄悄抓紧她的手安抚轻拍。还有一次回家时她偶然向我抱怨起去医院时不懂自助机,后来她要去医院的时候,我就成了那个在网上挂号后,又带着她去排队、分诊、取药的人。
  我和她的关系瞬息万变,就像是世界上最难证明的那道数学题,又岂能被概括在寥寥数语里。我听过也看过太多关于母爱的影音和文字,那些隐藏在平淡生活中的感动与温情,那些爆发在动荡转折中的力量与柔韧,是他们描绘出的母亲。可那些母亲的形象是相似的,是天生的奉献者。当书本合上、屏幕变黑的那刻,那些虚幻的母亲形象就会淡去。我想,这是因为她们都不是我的母亲,我拥有的,只有眼前的她而已。
  当我们成为母子,就像进入了一座完全黑暗的房子。“开始的时候,你会跌跌撞撞地碰到家具,一次又一次,但是渐渐地,你会摸清每件家具的位置。可能经过六个月或者更久,你找到开关在哪儿。你可以打开灯,突然你看清了一切,到那时候,你就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位置。”这是我听过的最恰当的比喻。原来,我们两个只是在一起相伴着完成一场爱的赛程。
  我一直在学着认识她,原来她也会站在那些便捷快速的机器前面束手束脚,也会因为害怕打针输液而用蹩脚的借口拒绝去医院,也会轻信别人而买回三无的保健品。她依旧是个“小孩儿”一样的少女,现在也依然喜欢看甜甜的爱情小说和偶像剧,喜欢宅在家里盖着厚厚的被子刷手机。
  她的形象是具象却模糊的,永恒又多变的,她是母爱森林里万千树叶中唯一的一片,甘愿在我的人生之书中风干。我吸收她青春的水分,给她增加一些褶皱;她将自己拆解为细密的纤维,为我织补出一页又一页新的篇章。我要请求她原谅我,因为我并不是这条赛程上的一匹黑马。我的表达能力远远比不上爱读书爱写字的她,所以我写过太多太多的人,却很少写她。也许是因为我依旧稚嫩,还没学会将自己抽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记录;更也许是因为我嫌弃自己匮乏知识库里的每一个文字,疑问它们为何不能表达出我对于她的全部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