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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酒席
□合肥 艾科
  孩提时代生活多艰,对于吃酒席这种令人心向往之的美差,我却了无兴味,即便如此,母亲仍会抓住每一次吃酒席的天赐良机带我前去“捞油水”。怎奈无论母亲如何“栽培”,我在吃酒席这件事上始终不餍人望,更把握不好其中的秘诀。齿钝、腹窄、胃小、速缓、脸薄、力亏,往往甫一开席,优先端上桌的几盘用于打牙祭的瓜子糖果,就会让我瞬间酒足饭饱。至于后面即将闪亮登场的鱼肉海鲜,只有大人有福享受,孩童早已鸣锣收兵。
  长大一些之后,我的坐功有所增长,肠胃日渐扩张,秘诀有所精进——瓜子糖果皆为幌,鸡鱼肉蛋才是真。在母亲的不断锤炼之下,我吃酒席的功力基本能与成人比拼,至少能够吃到中途才会偃旗息鼓。但是作为“吃界老将”的母亲,依旧对我的临场表现不甚满意,她每次见我即将中途败阵,都会极力劝我“一战到底”,毕竟“还有硬菜没上桌呢”。然人已饱,母命有所不受。饱了就是饱了,何必再进行无谓的鏖战?纵使后面还有燕窝鱼翅上桌,我也不想跟自己的肚皮较劲,于是决然离席而去。
  吃完酒席回到家,母亲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述我离开之后又上了什么硬菜,言语之间尽是惋惜。我对母亲滔滔不绝的描述不屑一顾,甚至有点怀疑她也是讨人厌嫌的“肯吃嘴”。虽然我知道母亲并非贪恋美味,她只是和大多数朴实的农村妇女一样,想借酒席之机给孱弱的孩子补充营养,但是天真烂漫的我并不懂得领情,甚至觉得贪吃可耻。
  我读中学的时候,乡村生活水平有所提升,举办酒席的名目也日渐繁多。有时同一良辰吉日会有几家亲朋举办酒席,父母分身乏术,只得兵分多路,我是家中一员,开始独当一面,独自去参加其中一场宴席。单独赴宴颇受挑战,像我这样的年纪,和男士同桌不喝酒难为情,与女士共餐不健谈又尴尬。好在出发之前,母亲就提醒我和妇童同桌吃饭,如此即可避免被人劝酒的麻烦。
  我听从教导选桌落座,准备好好享用美餐。孰知“先遣部队”瓜子糖果刚端上桌,那些妇女孩童便以迅雷之速伸手抢抓。他们久经沙场,皆是有备而来,几乎人手一个塑料袋或空纸盒,大有“吃不了兜着走”的豪迈。甚至有的孩子会在家长的教唆之下,堂而皇之地把桌上摆放的香烟装进口袋,美其名曰“带回家给爸爸抽”。一道菜肴刚上桌,瞬间就会盘见底,这种疯狂的吃席场面令我如坐针毡。我悲悯乡亲而又难堪此境,于是象征性地吃几口便匆匆打道回府,并发誓再也不参加这样的酒席。于是,在吃酒席这件事上,母亲对我不再寄予厚望。
  再后来,如果分身乏术,父母会拜托熟人把礼金捎去,至于我是否愿意“捞油水”,悉听尊便。他们不再强求于我,因为我去或不去几无差别。
  如今阔别家乡多年,母亲早已离开人间,故乡吃酒席的风俗依旧势头不减,只是这样的重任全都落在了父亲和弟弟的双肩。每年春节期间,他们不是在吃酒席,就是在去吃酒席的路上,即便应接不暇,也不派我出山。在他们心里,久居都市的我,已与故乡越来越远。故乡的旧识相继离世,新人素不相识,我像浮萍一样飘渺悬浮,而他们则抓牢酒席风俗的枝干,将维系乡情的根脉深扎大地。所以,他们应是幸福的,至少人生的步伐走得铿锵沉稳。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如今的乡村酒席大都选择在“农家乐”里举办,酒席结束之后,宾客打包成了习惯。节约是生活美德,吃酒席的场景业已不像多年以前。想到这,我不禁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