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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妈的炒鱼蒿
□铜陵 周巨龙
  三姨妈终身未嫁,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我们一家便开始与三姨妈在一起生活、相亲相伴。
  那些年,三姨妈因在学校任炊事员,便不把自己当作靠乡宴厨师吃饭的手艺人,为村人操持红白酒席,分文不收。但村里人朴实,人情往来都是有数的,三姨妈为他们操持酒席,他们便想着法子还来一份情,从二三十里路以外的江边带来一抱野生鱼蒿,称得上是礼轻情意重。年底还有可能从元宝洲的河套里带江鱼来。
  村人带来的鱼蒿一次吃不完,三姨妈便让我到门前十几米之外的溪涧里,挖回一些细沙回来,用细沙将剩下的鱼蒿埋起来,两三天以后,鱼蒿除了根部有点发白,整体还是鲜翠欲滴。在没有冰箱的时代,农村人靠着生活的智慧,保鲜也是有法子的。
  将鲜翠的鱼蒿做成可口的美食,有很多种方法。三姨妈最擅长的是腊肉炒鱼蒿和臭干炒鱼蒿。
  将鱼蒿的嫩茎秆切成寸段,再将腊肉切成相当的丝或片爆炒,那腊肉中的肥肉吃起来润润的,绵绵的,那瘦肉则更有嚼劲。一盘腊肉炒鱼蒿,能让人在细细咀嚼中体验到两个季节的风味:冬天的咸香和春天的清爽。
  用菜籽油爆炒臭干与鱼蒿之后,在鱼蒿清香的激发下,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臭干丝散发出来的是那种原始的豆香,所谓的臭已难觅踪影了。同时臭干丝也有了一种韧劲,耐嚼起来。
  三姨妈拿出两只酒杯,要我与她一起酌上几杯,尤其是办了酒席、长时间烟熏油侵的第二天,如有鱼蒿,三姨妈小酌的兴致更高。
  一次吃腊肉炒鱼蒿时,三姨妈说,你吃吃鱼蒿看,鱼蒿还是鱼蒿。三姨妈的话局外人听起来可能有点蒙有点绕,我却一下就听懂了。鱼蒿成就了腊肉和臭干的新境界,而自己并没有迷失,依然保持了那原有的独特风味。
  田野上的几根草,在三姨妈的烹饪下变成了宝。三姨妈的炒鱼蒿成了我最珍爱的春天美食。
  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我不得不将小家搬到了邻镇,但常常带着妻儿在节假日回老屋与三姨妈团聚。这个时候,全民皆商的大潮在乡村也鼓荡起来了,在大家的撺掇下,三姨妈从事乡宴服务,也开始象征性地收点费用了。但三姨妈那种处处为主家精打细算、又将宴席办得美味一流,大气得体的行事风格,赢得村人更加的尊重。
  我与三姨妈一起生活了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是我的饮食最滋润的二十年,特别是我母亲去世后,我依然能从三姨妈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母爱。
  那晚,我又一次回到老屋,见墙角靠着一把鱼蒿,便喊了起来:“姨妈,有人从元宝洲带鱼蒿来了。怎么不烧一盘腊肉鱼蒿呢?”
  老婆捅了我一下:“你说梦话了?”我揉揉眼睛,才回过神来。三姨妈已离开我们快二十年了,老屋也因无人居住,又没有及时修整而倒塌了,想吃三姨妈做的腊肉炒鱼蒿,只剩做梦一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