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带有古城庐州印记的历史名人,明末清初之际,有着“龚合肥”之称的龚鼎孳位高名重,是京师文坛的领袖人物。由于存有争议以及文献不足等原因,关于龚鼎孳的研究目前还不够系统深入。
明清鼎革,被称为天崩地解的巨变时期,军事斗争与政治斗争波谲云诡,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异常尖锐。山河变色,民生凋敝,战火不断,血雨腥风,个人命运多舛。许多时候,改朝换代未必能够真正推动历史进步和社会发展。但是,没落腐朽的王朝为新兴力量所替代,已然成为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
身处乱世,以身殉节者有之,奋起抗击者有之,退隐乡野者有之,归顺新朝者有之,变化不定者也有之。对于龚鼎孳当时做出的政治选择,史家见仁见智,褒贬不一,难有定论。可是,作为文化名人,龚鼎孳文学方面的突出成就在学术界得到了广泛认可和高度肯定。
龚鼎孳留下的众多著述,不仅属于文学作品,也是宝贵的历史资料。由此,我们可以通过诗史互证、文史互证以及书画与历史互证的研究方法,进入那个特定时空,接近当时的社会现实,更加深入细致地了解并重新认识那段特殊的历史,从而突破某些固有的思维局限,获取不同寻常的新发现。
真正了解一个历史人物,在充分认识其所处的社会历史背景的同时,还必须关注其个体本质特征,即从人的外在世界和内心世界两个方面着手,进行综合性研判。比如,关于行为动机,不仅需要了解外部诱因,也应探讨其本身的内驱需求。与言谈举止等外在表现不同,人的内心活动通常难以被外界察觉。但是,只有内心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因为这些涉及人的本质。龚鼎孳的改仕新朝、不畏权贵、为民请命、扶危济困、提携后进等所作所为,无不与其丰富复杂的内心活动联系在一起。
对于历史人物,很难用一把尺子进行衡量。若是从不同的角度去考量,自然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笔者不揣浅陋,在广泛收集并认真研读有关文献资料的基础上,完成了《江左大家龚鼎孳》的写作。本书以确凿的历史资料为依据,以龚鼎孳及他人的相关诗文作品为线索,通过追寻这位“江左大家”的人生遭际和内心活动轨迹,试图从人文的视角,展现出这个“真才子”的多面性,以避免形成“脸谱化”的简单印象。
在我看来,历史的墨痕,往往擅长轮廓的勾勒和概貌的展示,呈现出的,如同线描画作,更像是工程图纸,井然有序,细致工整。其局限在于,缺乏温度,不解风情,甚至有些单调,有些刻板。文学的笔触,则如同水墨丹青,皴擦点染并用,浓淡干湿交织,重在以形写神,气韵生动,意蕴悠长。这类文字的魅力在于,可以引领人们抵达幽秘复杂的内心世界,触摸到人性中最为柔软的部分。只是,有时偏于主观,显得比较随性。二者各有千秋,却彼此相通。
有学者指出:“古人为学,虽有经史之分,未尝有文学之界;盖经史子集悉我国文学。若经书,以经典之,则经,若史书,以史论之,则史;如以文学解之,则经亦文学,史亦文学;审其哲思,又可作哲学研究之。”(魏子云《中国文学讲话·概说之部》编后记)
也有专家认为:“假若哲学是叫人学会智慧,文学催人产生激情,那么史学就应该兼具哲学和文学的长处,融而为一。史学产生的是一种大时间观,一种大局观,充满智慧性的思考。”(王家范《感受历史智慧是一种愉悦》)
上述言论,虽然视角不同,但都表明,在文史研究的过程中,应当打通文史哲,通过相互融会,开阔视野,突破思维局限。显然,对于历史人物的研究,尤当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龚鼎孳不仅是一位政治人物,文学上成就斐然,而且书画艺术造诣深厚,非常喜好戏曲。因此,关于龚鼎孳的研究,除了涉及文史哲法政等领域,还应关注其在艺术领域的相关行迹,比如,他与书画名家的作品酬赠、与戏曲界人士的交游等,从而更加全面地了解这位多才多艺的一代大家。
钱穆先生说过,对历史要有“温情与敬意”。(《国史大纲》序言)比较而言,文学性的表达似乎能够更好地体现这种理念和态度。文史类的著述,在用带有感性的笔墨书写历史的同时,更应以历史的眼光还原事实真相、以哲学的思维破解各种迷障。这就需要将学术知识、理性思考、辨伪考证等因素融入文字表达之中,在忠实地再现历史、力求书必有据的同时,通过合理的推断、感同身受的想象和带有情感色彩的笔调,丰富作品内涵。
当然,这种挑战难度较大。不过,对于一个跋涉者,人们未必在意他走得有多远、攀登得有多高,更看重的是,有没有迈开脚步的勇气以及敢于奔赴目标的信心。
随着思想解放的深入推进、人文关怀的持续改善以及社会包容性的进一步增强,人们更加尊重生命的价值,更加理解个体的差异性和文化的多样性。所有这些,为我们不断突破固有的思想禁锢提供了必要的动力,也为我们重新审视相关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事实真相,或隐或现,难以准确把握。尽管如此,还是期望本书对于龚鼎孳的探寻,无论外部的世界,还是内在的世界,走进的,都是龚鼎孳的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