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华镇属于青阳县十一个乡镇之一,地处泾县、青阳、南陵三县交界处,俗有“鸡鸣三县”之称。虽说这里是弹丸之地,过去却是红色革命老区,三县犬牙交错之中,饮食习惯相互影响与渗透,渐渐地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小众小吃。
梅鱼炖鸡蛋
我到酉华的次数并不太多,几乎每次都尝到了梅鱼炖鸡蛋。大海碗中漂浮着土黄色,土黄色上面,针头大的梅鱼,浮在蛋羹上面,就像盛开在碗中的一朵朵黑梅花,星星点点,美得让人不忍下勺。此时,主人殷勤地催促道:大家趁热吃!小心翼翼地举勺,徐徐递到唇边,轻轻地吸吮一小口,土鸡蛋的馨香,伴着梅鱼无骨的糯软,有一种特殊的乡野味道,横行霸道地冲击着我的味蕾,让我不禁感叹世上竟然有这样鲜美的鸡蛋羹。
说起石安梅鱼,不得不提章道鸿。章道鸿是青阳县石安桥楼屋村人,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乡试解元,嘉庆七年(1802)进士,联捷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章道鸿的一生只做了两件亊,一是编修国史,二是教书育人。编修国史且不说,教书育人,就做了道光皇帝的启蒙老师。
传说有年初夏,皇上御批章道鸿回乡探亲一个月,并携皇子旻宁(即后来的道光皇帝)一同返乡。临行时孝淑睿皇后喜塔拉氏出于对皇子的呵护,把一包小鱼当成礼品,赠送给章道鸿。回到家之后,打开包裹,在场的家人都惊呆了,说这包是鱼,却根本看不出鱼的形状,就是一包泥不是泥灰不是灰的东西,无法烹饪食用。章道鸿想想,鱼是离不开水的,不妨把它们放归河里。于是,章道鸿带着小皇子,一同来到半里路以外的沙河边,把这包似鱼非鱼的东西抛到水中,任其漂去。第二天家人来报:真是怪事,河里出现了一团密密麻麻的小鱼秧子。家人捞起仔细看时,这鱼形如松针、长约九分、无肠无肚、没有眼睛。
两百年来,每年到梅雨季节,总有几天,石安沿河两岸的百姓,手拿捞鱼网具,守候在河边,一阵鱼来了,就黑压压一片,两小时没有人捞走,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这种鱼总在梅雨季节出现,当地人就把它叫作“梅鱼”。用梅鱼蒸出的鸡蛋羹,味道鲜美,梅鱼入口即化,是当地招待亲友的一道压轴菜。
酉华茶干
平时爱吃豆腐干子,近的陵阳豆腐干子不说了,远的铜陵大通和悦洲茶干、马鞍山采石矶茶干等,各有风味。十多年前,第一次吃到酉华茶干,我便被震惊了。
酉华茶干貌不惊人,比我此前吃过的任何一种茶干都要薄、都要韧,味道都要独特。酉华茶干比土织的老布厚些,又比酉华山林中比比皆是的檀树皮薄些,恰似当地做屋瓦剩下的岩石页片。酉华茶干吃在嘴中,那种嚼劲能考验吃者牙齿的坚固程度,但绝不是嚼不烂,只是绵韧得让匆忙的生活节奏慢了下来,让人有回味的余地。清晨,喝一杯产于宋冲阳坡上的白茶,就着一碗栗子红豆粥,一方豆腐乳,一碟焖干笋,一扎酉华茶干,听喜鹊在椿树上欢叫,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
好吃的东西令人上瘾。不管什么时候到酉华,再怎么匆忙,我都不忘拐到菜市场,买一些酉华茶干带回家。有时,用来就茶、佐餐;有时,把它与土鸡蛋放在一起卤;有时,把它垫底作为蒸腊肉的辅料;有时,把它切碎作为炸酱的主角;有时,还把它与红辣椒搭配,成为一道人见人爱的下饭菜。
酉华的馍
到酉华吃饭,一般是不上主食的,不是光吃菜就饱了,而是每当人们酒酣耳热时,桌上一盘蓬勃的大馍,白灿灿的像小山一样堆砌在瓷碟中,犹如酉华取之不尽的白云石,瞬间,就攫取了一桌子人的眼光。
顺手搛一只,用嘴轻轻咬一口,那薄薄的馍皮,筋道十足,麦香透着阳光的味道,越嚼越有底蕴。再看那只暄腾的馍,撕开的一角,让人仿佛看到壁立千仞的高山,层次分明地展现在你面前,让人想象着五彩缤纷的酉华气象……
南方人吃馍与北方人不同。北方人大快朵颐,吃的是豪迈与洒脱,有一种风卷残云的气概;南方人吃得端庄与收敛,几乎不用嘴啃,而是慢慢地用手揪一小块,生怕惹痛了馍。这样吃馍,馍的味道便从囫囵吞枣中解脱出来,那丝丝缕缕原麦的香味,也就变得悠远绵长。吃着吃着,馍的横断面便呈现出来,一垄垄的像新屋春播前的地沟,一条条的又像宋冲的断崖瀑布,此时吃馍,不仅是味觉的享受,也让人张开了想象的翅膀,把吃馍与白天的行走嫁接起来,生出这样的感慨:馍中乾坤大,味里岁月长。
有人喜欢将酉华大馍蘸酉华特制的辣酱吃,从中吃出了酉华人的浓烈;有人喜欢将酉华大馍涂酉华专制的豆腐乳吃,从中吃出了酉华人的醇厚;有人喜欢将酉华大馍夹着酉华的咸菜吃,从中吃出了酉华人的辛劳;更多的人则喜欢什么也不掺杂,他们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本真,如同酉华山里人的性格,不修饰、不雕琢。
干泥鳅煸辣椒
“化干瘪为神奇”,这是世人对酉华干泥鳅煸辣椒的概括。
酉华有“九井十三坑”,有井有坑当然就少不了水,水多,水产品也就多了起来。泥鳅虽然算不上什么名贵的水产品,却有“水中人参”之称。平生吃过各种各样烧法的泥鳅菜肴,偏偏一道干泥鳅煸辣椒,让咱一吃难忘。
干泥鳅煸辣椒,就是把晒干的泥鳅,经过清水的洗润,再用新鲜辣椒,伴以香葱、生姜、料酒爆炒,吃起来,辣中透着鱼香。干泥鳅通过暴晒与爆炒,味道的层次感分明,浅浅一口,有太阳的香醇味;再吃一口,泥鳅的细骨已经脆化,咀嚼起来好像是品味泥鳅的骨头,更像咬着菜根香。辣椒不仅让这道菜青褐分明,更让这道菜多了鲜味,腥味却在辣味中逃遁了,寻不着踪迹。
曾私下问过当地人,为什么当地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干泥鳅煸辣椒?得到的答复是,当地泥鳅虽然盛产于夏秋两季,但当地人颇有经济头脑,新鲜泥鳅吃不完,就剖膛清洗干净,放在烈日下爆晒,晒干了就储存起来,什么时候想吃,就抓一把放在清水中慢慢浸润,待干硬的泥鳅在水中还魂般舒展开曼妙的身材,经过火与油的煸炒,又一次得到升华。
我是一个吃货,酉华风物举不胜举,我心心念念的还是酉华留在我舌尖上这份记忆。酉华的饮食小众得有些别具一格,却在让人们齿颊留香的同时,深得孔老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髓。试想,一日三餐都不含糊的人,做什么不会精益求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