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皖西南,过去每到过年,几乎家家都要蒸米粑。蒸好的米粑除了家里吃,多用来回篮(回礼)。祖母蒸米粑,在我们村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她蒸的米粑白嫩细腻,拿在手上,微微颤动,晶莹剔透,未入口已使人口角流涎;放入口中,酥软嫩滑,甜透心窝。
蒸米粑工序比较复杂,祖母往往在过年前十几天就开始做准备工作。首先要选好粳米,淘净,冷水浸泡两三天,每天早晨换水,换水时要把米来回均匀搅动。米用手一捏就碎时,就浸好了,然后捞起浸泡好的米,放进竹匾里,沥干水分。沥干后的粳米,再次与一定比例的水混合,进入下一道工序——磨浆。
磨浆时掺入水分的多少会影响到米粑的口感,祖母放水的分寸把握得非常好,从未有什么闪失。记得那时,祖母与母亲推磨,我加米,一次放一小勺,勺内有米也有水。加米的节奏要把握好,不能慢,不能急,慢了会被磨杆子打到手,急了米会弄撒。祖母与母亲配合默契,一声“吱呀”,又一声“吱呀”,不知不觉间两桶洁白的米浆就磨好了。
磨好的米浆要用老面发酵。祖母把酵母用温水和开,放在米浆里,然后放到温暖的地方发酵。起泡了,米浆上涨。如果稍微不注意,就会发酸,那就不好吃了。经历漫长的等待后,米浆完成发酵,然后开始最累最繁重的工序——装笼蒸。
蒸粑的工作一般在腊月二十八九那两天晚上进行,一锅只能蒸十几个,全部蒸完常常要到下半夜。祖母先在铁锅里放上大半锅冷水,然后架上直径一尺多的竹蒸笼,接着用一个小木勺舀米浆,凭丰富的经验倒在垫好纱布的蒸笼里,每个米粑巴掌大小。火候非常有讲究,大火蒸,易发裂;小火蒸,外面熟,里面生;火候刚好,蒸出来的米粑才能蓬松绵软。
祖母站在灶台旁舀米浆,母亲在灶下添柴。其间祖母不忘提醒母亲,不能一个劲往灶膛里塞木柴,要多拨拉几下,火苗就蹿得旺。祖母常说:“‘人要聪明火要空’。木条架空后火舌才能上升,火自然容易旺。”蒸粑的间隙,她们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感慨着时光匆匆。窗外寒风呼啸,屋里火苗明亮,映照着她们的脸庞,格外温馨。祖母与母亲多年都未曾有过大争吵,形成了互敬互爱的良好家风。
当一笼笼热气腾腾的米粑出笼后,就用晒干了的苘麻果实,蘸上食用色素,在米粑上“点红”。米粑圆溜酥软,“点红”后,红白分明,赏心悦目,既好看又好吃。我与姐姐都喜欢帮祖母完成这道简单的工序,有时还争抢得不亦乐乎,这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在香味四溢里,这种融化在节日里的小吃,让我们体会了甜蜜和幸福,并将这甜蜜幸福延续至新的一年。
如今,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这种纯手工制作的小吃很少有了。过年走亲戚,回篮早已不回米粑了。米粑偶尔出现,也是在梦里,刺激着我的味蕾,拨弄着我的乡愁,燃起了我的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