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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粉圆子
□许若齐
  葛粉圆子不是大鱼大肉之类,但在传统徽州人家的一桌菜里却是不可或缺的,桌中间的位置空着,七荤八素、盘盘碟碟都毕恭毕敬地静候着它的隆重登场。
  此时,葛粉圆子正在一个灶头的蒸笼里完成最后的圆满。蒸笼是竹篾编的,圆圆的有两格,每格用箬叶垫底,防止粘连;一格排列着十来个葛粉圆子,整整齐齐。它在众人殷殷期待的眼光中被端将上来,盖子掀开,德高望重的家长最后完成“画龙点睛”:撒一把切得细细的青翠蒜叶,洒一圈黑胡椒粉。
  葛粉圆子色香味俱全。色乃蒜叶之绿、箬叶之青、圆子之乌亮;香是蒜、胡椒粉与圆子等诸材料汇集之气,甚为浓烈,很勾引食欲的;味则尽在不言中了,不然怎么会箸争筷抢呢?祖宗的画像挂在桌席上首后的墙上,慈眉善目地看着他(她)的子孙们大快朵颐,满意葛粉圆子的不曾缺席,说明后代恪守传统。要知道,葛粉圆子象征着团圆圆满、亲和温暖、大吉大利啊!
  葛粉圆子要好吃,食材是第一位的。葛粉是大山的馈赠,实打实的山货,不掺一点假;好粉做出的圆子蒸好后,乌晶晶的有点透明,弹性足,吃到嘴里有筋道,有嚼头。制作葛粉圆子的过程并不复杂:先用擀面杖把碎块状的葛粉反复碾压成粉,放进钵盆里加各种辅料并添姜末料酒盐糖等,缓缓倒进温水,慢慢搅拌,待到成形粘连后,捏成大小均匀的圆子,摆放在蒸笼里便可。需要特别提醒的是:葛粉不要碾得太细太碎,弄成面粉一般,适度的粗粝吃起来口感更好。而辅材有火腿丁、冬笋丁、豆腐干丁、香菇丁;新鲜猪肉丁也是必不可少的,要肥瘦各半。
  这些年来,我吃过不少次葛粉圆子,赝品居多,更遑论色香味了。譬如用红薯粉冒充葛粉,看上去溜光滚圆,倒也能糊弄住一些不明就里的吃客;更多的则是辅料不全不足,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圆子里,基本上是一坨粉而已。倒是去年在离齐云山不远的一个农家,我又领略了当年的口腹之美。
  农家在山脚下。初冬时节,叶落草衰,正好上山挖葛根取粉。小院子干干净净,一角堆着一坨坨挖下来的葛根。这活蛮辛苦的,有时还需要“披荆斩棘”。主人老汪六十来岁,精神头好,隔三差五就去挖,颇有斩获。
  然后就是取粉。先撕去最外面的老皮,过去是人工把枝干捣碎,耗时费力;现在有机器帮着加工了,“轰隆隆”一会儿就搞定了;再后面还是要靠手工的:洗粉、沥水、晾晒……
  院子的另一角,有几个大篾匾,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块状的葛粉,白生生的。
  我们问:“葛粉多少钱一斤?”
  “四十元左右,我家一年能卖一两万块钱。这东西没什么成本,挖的人愈来愈多,往后不好弄了。”
  看出我们眼里在期盼着什么,老汪笑了:“中午吃葛粉圆子,管够,还有一道菜暂时不说。”他卖了个关子。我很高兴,堂前八仙桌上的花生瓜子茶叶鸡蛋是决然不碰了,一个胃的容量总是有限的。
  老汪家的葛粉圆子是用一个很大的蒸笼端上来的,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迫不及待夹起就吃,哪管烫得直哈气。老汪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老哥,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因是当年的粉,更新鲜可口;该有的都有了,就是缺了一味冬笋丁,时令还早了点,冬笋没长好,还在地下蜷着身子呢!老汪加了干笋丁,用的是最嫩的一段。当然,黑胡椒是没有的,因为一桌人里面有几个怕辣的。
  我用碟子盛了一点老汪家自己磨的红辣椒酱,拿圆子蘸着吃。酱又辣又鲜又香,胃口愈发开了;邻座的朋友要了一小碗醋,圆子浸在里面了。他又不是山西人,怎么如此嗜酸?他说,这样最调味。
  最后端上来的是老汪秘而不宣的那道菜——一大盘清蒸葛根。葛根是头天才挖的,被切成三四寸长的一段段,桌上顿时弥漫着一股清香味。众人皆说好,然后就剥去外皮咬嚼起来。微甜、糯软、粉润,齿颊间顿时充盈着地道的山野味。
  末了,老汪问我:“听说城里有‘状元宴’,里面有一道菜叫‘状元及第’,就是葛粉圆子?”我连连点头:“圆子滚圆饱满,象征成功与圆满嘛!还含有多种氨基酸与微量元素,营养丰富着呢!”老汪很兴奋地说:“以后我每次去城里看读中学的孙子,都带葛粉圆子去,吃了考个好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