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细,雨斜斜。在陶辛,雨时下时停。有时候,雨大点;有时候,细雨如丝。那雨丝,是斜斜地飘过来的,如丝,亦如诗,飘落在绿树上、草坪上、荷叶上,唯美,空灵。我把伞丢在地上,任由纤细的雨丝落在身上,凉意掠过肌肤,一寸一寸地往心田里游走。
夏日里,有水的地方便有荷。我家旁边一条狭长的河流里,有芦苇,有菖蒲,有荷。站在厨房水池边择菜洗菜洗碗,抬眼看向窗外,满眼皆是荷。去池州,烟波浩淼的平天湖里,也有荷。于平天湖畔,拾级而上,一步一步登上望华楼,一座城池尽收眼底。近处,碧波万顷,绿树如荫;远处,城池辽阔,盛大恢弘。其境其景,套用辛弃疾的词就是:“何处望池州?满眼风光望华楼。”只是,站在望华楼上,烟波浩淼的平天湖里,并不见大面积的荷。极目远眺,万顷碧波,在阳光下闪着锦缎一样的光芒。湖水周围,遍植树木,蓝的是湖水,绿的是树木,那般清新干净的景致,亦是美极。
走下望华楼,步行至湖边,才看到浩荡的湖水里一小方一小方的荷,荡漾在盈盈碧波间。我用手机拍下几幅照片,把它们贴在微信朋友圈里,写下一句话:六月,碧波涌动,荷花丰美。
陶辛水韵,多年前赏游过,彼时,一方水域,也有三两条可供游客乘坐的小舟,水域两侧满是荷花,虽说娟秀,到底不过是小家碧玉。这次到得陶辛,万亩荷塘,倘若仅以脚步丈量,似是有些辛苦了。继乘船、步行赏荷之后,大面积的荷花景区赏游,皆以车代步了。兜兜转转一圈下来,我欣喜地看到,辗转经年,曾经的小家碧玉,已然脱胎换骨,成长为让我们惊艳敬重的大家闺秀了。
一方一方的荷塘周围,遍植各种树木以及花草。树有:柳树,紫薇,杉树,香樟,杨树,构树;花草有:美人蕉,梭鱼草,再力花,菖蒲,格桑花。有一条路,两排巨杉笔直地挺立于步道两侧,在高高的空中,它们的枝叶携手相牵。细雨飘落,我们在绿意盈盈的长廊下拍照,抑或静静地观赏,惬意而安然。
一些荷在绽放,一些荷在打苞,还有一些荷年华豆蔻,尚未解风情,兀自月白风清,只把一抹清纯的微笑挂在唇边。这是陶辛水韵人的聪明创意,如此,那些早开的荷花谢了,前番打苞的荷花接着绽放;曾经豆蔻年华的荷,已经初识风情,于暗中悄悄地孕苞了。原本一季的花期,后浪推前浪地,盛开了一季又一季。
在陶辛水韵,满世界都是荷的芬芳。以我有限的写作才能,我以为,所有的香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世上的芳香,种类繁多,有来自食物的,有来自香水的,有来自花草树木的。再妥帖、我们自以为准确精致的语言,到了香味或者说是花香这里,也会顿时变得苍白无力。谁能够准确地表达出,栀子花、荷花、女贞花、香樟花的香味究竟有什么界线分明的不同?或者说,没有见过这些花、闻过这些花香的人,看到文字描述,就能够想象出这些花香的味道?
不仅仅是清水出芙蓉的荷花,便是一柄柄小伞一样的荷叶,亦有其独特的芳香。那般芳香,有着宽厚雍容的质感,温和,朴实,若以人去比拟,当属大智若愚的那种——面容憨拙,性子实诚,乐于攀登,锲而不舍。
有那么一会,雨渐渐地大了起来,落进荷塘里,沙沙沙沙的。文友桂媛说:“留得枯荷听雨声”,还是满塘鲜荷听雨,更有意味吧。那是李商隐的一句诗,彼时,是天气阴沉的深秋夜晚,他想起待自己情深义重的故人,在他愁肠百结时,雨落下来,敲打在满塘的枯荷之上,错落有致,余韵袅袅。一塘枯荷,一场秋雨,衬托着他的秋夜愁绪,于一种低迷的情境里,在冷冷的色调上,点亮一首蓄积轻愁的诗篇。
一个人在某个领域取得一些成绩,其它方面若好,便是锦上添花;如若平常甚至平庸,也不会遮蔽他或强或弱的光芒。荷属前者,它是上苍的宠儿,全身是宝,哪怕一粒粒小小莲子的芯,都有它独特的价值,其性苦寒,泡水食之,清心泻火。
蒙蒙细雨里,几只鸟儿凌空飞过,见此番情景,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诗:“莫向荷花深处去,荷花深处有鸳鸯。”简短的诗句,却深藏着悲悯情怀。有悲悯情怀的人,我敬重;有悲悯情怀的文字,我喜欢。
所有的花草都是笑意盈盈的,所有纯善的人们都是常带微笑的,所有的笑容都是美好的,所有的美好都是值得珍视的,与值得珍视的物事人两两相对时,我们是快乐的。
六七月间,满世界有盛大的荷香缭绕,悦耳的蝉声纷纷坠落进花香里,我们置身其中,又幸福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