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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俊老师
□刘政屏
  一
  我母亲刘俊1949年9月至1979年9月先后在包河小学、宿州路小学、逍遥津小学、长江路第二小学、合肥市师范附属小学教书,她在包河小学当老师时,不足17岁,当时有的学生比她小不了几岁,因此,母亲年龄最大的学生如今应该年近九旬了。
  应该是在1953年前后,母亲和父亲一起在公园里游玩,遇到她的几个学生,于是就有了一张很难分辨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的照片。那时候母亲20岁左右,而他的学生也有十几岁了。花一般的年岁,花一般的笑容,至今看来,依然能够感受到她们那份轻松快乐。
  家里还有一张母亲和学生的合影,拍摄时间是1988年初秋,地点是新建成开放的包公墓园的享堂,那一年母亲57岁,她旁边笑得很开心的学生包训芝(包公直系后代)也有50多岁了。
  2021年7月下旬,我买了些食品去看父母,按照惯例,如果父母精神和身体都还好,就会和他们聊聊天,有时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主题,大多数时候则是散散地说着话。由于前几天去包河时就想着老妈在包河小学当过老师,有些细节我知道,有些不知道,觉得还是要问一问老人家。
  我问母亲什么时候去包河小学教书的,母亲想了一下说不记得了(真糟糕),不过她记得是从蚌埠干校学习回来后就到了包河小学(最近我知道了确切时间是1949年9月)。
  “做什么呢?”我问。
  “大队辅导员。”母亲笑着说。
  “不教书吗?”
  “教书,我教一年级语文、算术。”
  关于学校规模,母亲记得很清楚:学校一共5个班,五六年级是复式班。老师一共也就五六个,校长是刘俊豪。
  “学校就在包公祠里面吗?”我问。
  母亲说:“就在包公祠里,在包公像旁边扎(隔)几间房子做教室。”
  “包公像是什么样子的?”我问。
  “刻在石板上的。”
  “你住哪里呢?”我问,因为我知道那时候包公祠算是城外了。
  母亲说:“就住在旁边的厢房里,我和包训芝一起住。”
  “包训芝不是你学生吗?怎么和你一起住?”
  “她是陪我的,她比我只小岁把(1岁左右),她家就住在门口(包公祠旁边)”。
  母亲下午打电话来,接电话前我便笑着对家里那位说:“准是老人家又想起来什么了。”接通电话,果然如此。母亲说,包河小学最初只有一个老师,男的,北方人,名字记不得了(后来又想起来叫徐步清),他和校长过去后学校就有了三个老师了,后来又去了两三个老师。
  母亲说包河小学后来搬到墩子上新盖的房子以后,就改名为合肥市五初小。
  二
  1962年底,我父亲恢复工作,母亲的境遇自然也有所好转,于次年(1963年)调到长江路第二小学,秋季开学后,担任四年级1班班主任。
  作家朱少飞当年就是这个班的学生,根据他回忆,他们这个班是从省卫生厅幼儿园整体编成一个班的,加上少许丁家巷一带的小孩,1960年秋季入学。一至三年级借用卫生厅的房子在卫生厅宿舍上课,四年级转到长二小本部,我母亲是他们班四年级和五年级的班主任,兼教语文。
  在朱少飞的印象中,我母亲“对学生很亲切,很少大声训斥学生,和学生相处得很好,没有师道尊严的架子。记得她买新华字典给学生,六一儿童节去逍遥津划船,出来后买冰棒给学生吃。我们小学生觉得与一般古板的老师不同,当时刘老师爱穿裙子,穿高跟鞋,让我们这些小学生感觉到清新时尚的气息。”
  “我们六一班以卫生系统子弟居多,故多知识分子家庭和干部家庭,班风很好。女同学我不知道,男同学有一半以后上了大学,比例相当惊人。我的初中那一班上大学的不过廖廖几人。要知道我们只上过一年初中,而且学工学农,没正经上过几堂课。为什么这么多同学能上大学?小学打的基础是重要因素。一二年级太小,学习知识主要在三四五年级。而刘俊老师正是担任四五年级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可见刘老师对我们这一班学生的成长影响重大。真是师恩如山。”
  朱少飞第一部作品《夜雨自话》在书店做活动时,我们认识了,后来他又出版了随笔集《男人走四方》,今年还将出版一本新作《回味合肥》。十多年前通过我,少飞兄和我母亲又见了面,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在此之前我向母亲求证时,母亲不但记得朱少飞,还说出了一些往年细节,有欣慰,也有叹息。母亲的记性一向很好,对于她的学生尤其如此。
  7月2日,少飞兄得知我母亲去世后,在微信朋友圈留言:“敬爱的刘老师驾鹤西去,十分悲痛。六十年前刘老师在长二小曾任我们班班主任,对我们这班小学生关爱备至。当时课堂课外情景,虽逾半个多世纪,犹难忘记”。
  晚间,少飞兄又发来几张他们小学同学群里哀悼、怀念我母亲的留言截图。同时发来一段话:
  长二小带我们班的课、任我们班的班主任的老师有很多。因时间久远,我们班同学对他们的印象均己淡漠,或者忘记姓名。唯有对刘俊老师大家记忆最牢,且当时刘老师上课和课外活动的情景,虽时隔近六十年,犹然清晰如在眼前。我们这一班学生对刘老师感情很深,也是当年刘老师对我们这一班小学生关爱备至的缘故。愿刘老师天堂安息。
  三
  一群年届七旬的人,在一起回忆、悼念他们昔日的班主任,祝愿老师一路走好,让我颇为感动,同时也很想多了解一些母亲当年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一些故事和细节。暖心的少飞兄很快又发来两则聊天截图,一位是当时的班长的:那年在浙江长兴旅游,同学们曾商议派代表去看望刘俊老师,委托少飞同学帮助联系,后听说不方便,没有成行。很遗憾,从此不见刘老师。
  刘俊老师是美丽善良充满爱心的好老师,我那时是班长,每天要把收好的作业本送到她办公桌子上,那时老师们都在一个大办公室办公,刘老师的桌子在走廊窗口,每次到办公室喊一声“报告”,都是刘老师亲切的声音“请进”,办公室里经常听到刘老师银铃般的笑声。
  另一位现在是京城著名导演,很多年以来,在我母亲内心始终有一个“结”:她最喜爱的学生之一因为某种误解,迎面而来,竟然视而不见,没打招呼便走过去了,这让母亲很难过。其实那个少年又何尝不委屈呢,一向优秀的他,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因为父母的原因,被剥夺了上中学的资格,当时班里只有几个同学没能直升初中,也有和他一样的原因。母亲当时已经不是班主任了,根本做不了主,而且那时候的她也正遭受着各种围攻和迫害。
  母亲多次和我说起这件事,多年之后见到朱少飞时重又提起,可见这件事对于母亲来说是多么的深刻难忘。
  如今当年的少年已经七十岁了,当他听说我母亲这么些年来的心结之后,留言道:
  谢谢少飞!真没想到还有如此往事……刘俊老师在我们50多年前的少年记忆中,是那样的清丽文雅、热诚爽朗、绰约多姿……当然也有后期的那种憔悴愁容、暗淡眼神……现在想想好遗憾好自责,怎么之后几十年的日子里就没有去看望看望她呢?!……你在上面说起的那件事,我确实没有印象了……也不知刘老师说起的那次碰面是“当年”的时候,或是“之后的某时”?……而我失礼无声地与她擦肩而过,应是没有看见或认出她吧……在那个年代里有着相同命运的人们(老师和我)是不会相互责怪的……但毕竟让刘老师在长久的日子里留下一份郁然心结,这足见她的为人善良与师德高尚!遗憾,我现在想赔礼说明,也只有仰天怅望、遥对她的在天之灵了……
  看了这段留言后,我的心松了一下,回复道:“母亲如果看到,应该感到欣慰。”
  我还注意到,母亲这些学生们大多喜欢用“刘俊老师”来称呼我母亲,不知道是因为当时学校里刘姓的老师有好几位,带上名字以示区别,还是他们和我母亲关系密切,习惯这样称呼。在我看来,无论是哪种原因,用“刘俊老师”来称呼他们“清丽文雅、热诚爽朗”的班主任老师,挺好,亲切、自然,有一种暖暖的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