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喜欢看书,人生第一本课外书,是四年级时父亲带我到镇上买的。书的模样和名字都忘了,但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里面的一篇文章,作者的父亲高小毕业,却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他矮小且驼背,被叛逆的儿子嫌弃。去世时因背驼得太狠,无法平躺于棺材之内,背被家中长辈硬生生压断,那咔嚓声似惊雷乍响,震碎了作者的心,也翻涌出了作者的悔。他说父亲弯了一辈子的腰,在那一刻终于挺直了。我难以忘记看到这篇文章的震撼,和文中的作者一起泪水汹涌不断。那本书是我的珍宝,行立坐卧都揣着。后来被同学借走,不知何故弄丢了,我伤心了许久。
我爱看书,母亲知道,去邻居家串门儿,看到《故事会》或连环画,都会借回来给我看。可惜村里有书的人家很少,借到书的机会并不多。
长大了去镇上上中学,离学校几百米处有一家杂货店,卖油盐酱醋,也卖书,但只卖《辽宁青年》《少女》两种杂志。它们像衣服一样,被竹夹子夹着,悬挂于绳子上。一种杂志只有一本,我偶然看到,便月月去买。书是新的,但有被翻阅的痕迹。后来才知店主的女儿喜欢看书,就订了这两种杂志,看完就夹在绳子上再卖,这也是为什么一种杂志只有一本的原因。
每到月初,我都早早地去,怕晚了,书被别人买走。去的次数多了,店主便认识了我。每次都说:“我给你留着呢。”书来之不易,我很是珍惜,每每买到一本,我都舍不得一口气看完,看完一篇,餍足地合上,在心里回味良久,等消化完了,才去看另一篇。我就像一个守财奴,日日翻着我的珍宝,心中的满足无法言说。
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走来一路买。家里一面墙的书柜,被渐渐填满。
什么时候我很少买书了?是智能手机出现的时候吧,是电子阅读盛行的时候吧。它们储存丰富,携带方便,大多不用花钱。坐车时,走路时,躺在床上时,捧着个手机就能将喜欢的书翻了个遍。不想看了还可以听,做饭时听,扫地时听,浇花时听,洗衣时听,《人生海海》《许三观卖血记》等许多书就是这样被我听完的。
方便是方便了,但似乎少了很多感觉。比如,没有了一本书、一张椅、一杯茶的惬意与悠然;也没有了看到好词好句,忍不住圈点勾画,摘抄下来的拍案叫绝。以前我有带着墨香的摘抄本,现在只有手机相册里好句好段冷冰冰的截屏。
我还是更喜欢纸质的书,它们有质感,有温度,文字或躺或站在书页上,有颜色,有感情,有生命。我喜欢看它们排着队走进我的心里,并在那里驻扎下来,围成一个长满花草的栅栏,帮我屏蔽着世俗的喧嚣杂乱,抵挡着人生的风霜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