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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
□肥西 李祖青

  孙宝林/摄 

  我十来岁时,在没有家大人陪同下,就敢一人去大舅家。两地相距近二十里,全是田间小路,途经一大片荒芜的乱坟岗,还有一条比较大的河流。近二十里路走完,小腿跑得酸溜溜的痛,一连串的困难,却总是消磨不了我去大舅家的热情。
  有一年,眼看暑假就要结束了,要从大舅家回去了。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过够似的,人还没有动身,脑子里就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来。想着想着,我偷偷地在大舅家院内的泥地上用木棍写了几个字,想着我能尽快回来,快到这几个写在地上的字,还没有被夏天的雨水完全冲刷掉。有一次,因为在大舅家待的时间短,在回家之前,人还没有动身,几滴眼泪倒是掉在地上,惹得舅舅和几个人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喜欢大舅,他是我的偶像。
  我们那个时代,农村人除了考学,几乎没有打工与就业的机会。但我心里一直很从容,因为我大舅是手艺精湛的木工。开始,我打算中学毕业后就回家跟大舅学手艺,既不愁找人拜师,又不愁他不实心实意地教我。大舅在十里八乡口碑很好,周边人家的木工活都是他干的。
  然而,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有了爱美之心后,我决定放弃学木工这一念头。因为我看到大舅的那双干手艺的手,常年满是褶子,每天吃了晚饭,准备休息时,他都要用温水泡上一会,然后,再用随身带的类似于现在创可贴一样的膏药,一个褶子一个褶子去贴。晴天大舅忙着自家农活,阴雨天别人歇着,他却不能歇。这家犁坏了,那家桶漏水,都是他义务维修范围。大舅起早贪黑,忙得没有一点闲工夫。
  农村刚刚开始有电视机时,许多干了一天活的人饭碗一丢,都围着电视机,大舅却称自己看不懂电视。为这事,我纳闷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收音机能听懂,电视能看不明白?后来我发现,看要放下手中的活,听则不然。大舅能对广播与电视里播出的地理位置、气压、风向分辨得一清二楚,说明他并非看不明白电视内容。
  大舅没有上过学堂,大字不识几个,但小到制作桌椅板凳,大到造灶盖房,样样在行。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的房屋都是泥墙加稻草。我家三间草房是大舅领着一帮亲戚帮忙盖起来的,其中的两棵毛竹桁料还是他从几十里外的山区挑回家的。初识天上那颗在黎明前升起的启明星,我是跟着大舅后面知道的。那年夏天,大舅邀了几位亲戚准备帮我家“双抢”。大舅头天晚上便决定要趁着月色赶路,他估算了,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到我家。他说迟了,一天要做的活就肯定干不完。
  尽管晚年吃喝无忧,八十岁的那年,大舅依然回家找人要回自己承包的几亩地,任凭家里家外的知情人怎么劝,他都不听。一年后,无情的现实再次向他表明,种地不是像他这样年龄的人能胜任的,他才不得不放弃他熟悉的农活。
  没事可做,是他晚年每次见到我们时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十多年的清闲生活,对他来说好像是终身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