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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子罐头
□合肥 吴中伟

  喻言/摄 

  第一次见梨子罐头,还是在乡村的小卖部。店主人王大爷将一瓶瓶梨子罐头整齐地摆放在货架的最顶端,宝贝疙瘩似的,轻轻地拿,缓缓地放,隔三差五就要拿湿抹布上下擦拭一通,许是怕灰尘掩了它的光泽。
  其时,乡下人买得最多的还是酱油、盐、糖、醋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梨子罐头当属奢侈品,孤傲、清冷、不太合群,价格也不亲民,自然很少有人问津。上年中秋,走亲戚时,母亲就买过一瓶,加上月饼、蜜枣、糖一起,配成老四样,算是“有面儿”。
  给家里买盐时,我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梨子罐头还在原来的醒目位置。也曾试探性问过它的价格——“二块五”,靠平时跑腿积攒下来的一角、二角零票,显然还差一大截呢!
  阳光柔柔地斜照在梨子罐头上,顺着光线,目光聚拢着,就像是摩挲一件工艺品。透明的圆柱形玻璃瓶,比父亲泡茶的白瓷杯还高一些,也要壮实一些。瓶身贴着纸商标——“保定市满城食品厂”生产。瓶盖是铁皮制成的,要用剪刀尖撬,不像现在的包装,只需用力拧开即可。
  眼神还是挪不开!明黄色的汤汁里漂着一片片饱满、厚实的梨肉。它们荡漾着诱人的色泽,咧开了嘴,不怀好意地朝我招手,向我坏笑着。好几次,在梦里都瞧见了它,醒来后,嘴巴还甜甜的!
  我使劲地咽着口水,喉咙里痒痒的,肚里的馋虫也蠢蠢欲动。隔着玻璃,似乎都能闻到它的香味。
  有几次,王大爷仿佛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拿出罐头递给我:“想吃吧!看你惦记好多次了!拿回家,等你妈卖了棉花,再给钱!”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咬了咬嘴唇。旋即,一溜烟地跑开了。
  “妈,我牙有些疼,梨子罐头能祛火,电视上说的……”
  “妈,牙真的疼!”看她不理会,我嚷起来,有点不乐意了。
  母亲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看着我晒得黢黑的脸庞,擦了擦我额头上直冒的冷汗,还顺手摸了摸我的腮帮子。
  “哟,真的有点肿!”母亲又气又心疼,“都是大中午在外面疯跑,晒的!”
  “妈,我要吃梨子罐头,隔壁小胖家前天就买过,说是甜着呢……”
  母亲没有吭声。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有了主意。“李大叔家门口有梨树,傍晚,我就去菜地,用老南瓜换他家的梨!”母亲还是舍不得花钱,也难怪!一瓶罐头,抵得上一斤猪肉呢。
  “谁要吃那梨,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还没味!”的确,他家的梨子,孩子们都偷摘过,木渣渣的,品相也不好,咬两口,就全扔了。
  “削了皮,去掉核,放在瓦罐里炖,多加点糖,一样甜的!”母亲絮叨地说着,像是在安慰我。
  “反正我不吃!”我捂着腮帮子,不知是心里憋屈,还是真的疼痛难忍,竟呜咽起来。
  母亲转身去了里屋,从箱底翻出一张崭新的五元纸币——原是留作买化肥用的——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接过钱,我一路小跑着去了商店,小心翼翼地“捧”回了一瓶梨子罐头。终于,如愿以偿!
  母亲看着我的猴急样,无奈地笑了笑。她从厨房拿来剪刀,左手紧握着瓶子,右手对准撬下去。哪知瓶口太滑,一下戳到左手食指,母亲笨拙地撬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大功告成。当我大快朵颐后,才看到她用纱布简单包扎的创口,一片殷红处,还有鲜血渗出来!
  “妈,你也吃几块。”
  母亲抿了一小口,便呛出声来,剧烈地咳嗽着。
  “太甜了,齁……”母亲皱着眉头。
  多年后,我还是忘不掉梨子罐头的味道。甜!又带着几分酸涩,就像我永远也忘不掉母亲手上那红肿的淤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