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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一夜
□广州 陈思呈
  那天,我们滞留机场已经超过十二小时。原是上午八点的飞机,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还没动静,工作人员让我们到酒店去休息一下。
  我在酒店打开微信读书,阅读起阿兰德波顿的书《机场里的小旅行》,他的第一自然段就像是对我说的:“准时虽然是我们对旅行的基本要求,我却经常希望自己的班机能够误点。我曾暗暗盼望飞机的起落架漏油,或是比斯开湾出现风暴,米兰的马尔彭萨机场受到浓雾笼罩,或者西班牙马拉加机场塔台遭到野猫围攻。”
  所以说我现在的处境正是德波顿所羡慕的咯?他受邀在机场里住了七天,这本才子气十足的书写的就是他那七天的经历,他说最有魅力的地方是那些写着飞机班次的屏幕,屏幕上对每个目的地都承诺着不同于我们既有人生的生活形态。
  此时我也是处于不同既有的生活状态中,我在想假如在这个酒店过上一夜也无不可。正在我对这一夜做着规划的时候,就传来服务员焦急的敲门声,说可以回机场了。我和其他一些乘客又坐上了大巴,大家互相确认:“这下能飞了吧?”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受德波顿的影响,我觉得大家在欢欣之余又颇有一点遗憾。
  不过,这种遗憾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我们来到机场又等了两小时。在这两小时里,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并且我没有电源线。我环顾了一下我的周围。不远处有个女孩也在看书,我问她有没有电源线,她说你等等,然后打开旁边她的行李箱开始翻找。过一会儿,她从箱子里拉出另一条电源线,正适合我。
  她的这份友善使我们接下去这个夜晚都坐在一起,当然她也是去广州的乘客,我们同一班飞机。她是去广州考试的,是第二天上午九点的考试。她很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个考试回家算了,我劝她不要放弃,拼命地替航班以及替广州说好话,好像我是这个航班的托,好像我是广州的城市大使。事实上是我觉得一起等待的人越多,等待就越容易一些。
  但是这时,让人沮丧的事又发生了,登机口的服务员又“抱歉地通知大家”,起飞时间依然延误,要再次请大家到酒店去。我和那个女孩随着人流走出安检口,到机场的12号门外,排队等大巴。天空下着雨,等了一会儿,我们失去了耐心,因为听说这一次酒店比刚才那个更远,大巴要走半小时才能到。
  和我们同时失去耐心的是另一个中年男乘客,他建议我们一起到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去。就这样,我们三人从排队的人群中撤出,又穿回安检口,原路返回机场。
  这临时认识的三个人,有男有女,竟然在休息室里的一间房间里一起睡了一觉。一张拐角长沙发,由我和那女孩一纵一横躺下。一张单人沙发由那个中年男人蜷曲在上面。当时是夜里十二点,我们断断续续地聊聊又睡睡,睡睡又聊聊,广播把我们叫起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我们揉着眼睛向登机口走去,都为那个女孩高兴。我替她安排:你看,飞个两小时刚好到广州,下了飞机你还能悠哉悠哉喝个咖啡再去考场呢。
  不过,事实上没有那么好运,事实上是我们在飞机上又等了两小时,等着那些被运送到半小时车程之外的酒店里的乘客们一趟趟坐大巴返回机场并在这架巨大飞机上集齐之后,飞机才缓缓地起飞。又由于天气原因,最后并不能降落广州,而是降落到了深圳。也就是说,那个女孩依然没有赶上她的考试,她确实白跑了一趟广州。
  很巧的是德波顿的那本书我正好看到那一页:一个人若是因为找不到钥匙或是在机场遭到拦阻而放声怒吼,其实是表达一项动人但过于天真的信念,认为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出现钥匙遗失的现象,而且我们的旅行计划也应该一定能实现。
  我只能说,德波顿他说得很对,但面对那个女孩的全方位沮丧,德波顿这段隔岸观火的真理显得像他全书第一段话一样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