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你敢说李白的诗写得不好么,哪怕只是某一两首?唐至德元年(756年),李白避难隐居司空山,留下诗作二首。其一为《题舒州司空山瀑布》:断崖如削瓜,岚光破崖绿。天河从中来,白云涨川谷。玉案赤文字,世眼不可读。摄身凌青霄,松风拂我足。
司空山是中国禅宗发展的基地,原在安徽太湖县境内,1936年划出,隶属刚刚建制的岳西县。岳西是我的家乡,家乡名山轶事和着名人的题咏,我以之为傲,后来,读到李白的另一首诗使这种情怀变得有些腼腆:“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望庐山瀑布》与《题舒州司空山瀑布》相比,同是写瀑布,但读者对它们的知晓率完全不同。2012年我登上庐山,站在飞花溅玉的庐山瀑布面前,就觉得李白将司空山瀑布写得不够意思。我还和同行的伙伴们调侃:“你看,李白到司空山一定是无酒无肉的招待,才没有诗兴狂发,以至于将司空山的瀑布写得不痛不痒。”
再后来又读到他的另外两首诗,一首是《独坐敬亭山》,一首叫做《山中与幽人对酌》。据考证,这两首诗,一首是来司空山稍前时候写于宣城,一首是来司空山途中写于宿松,两首诗写作的地点都在安徽,都算得上是去司空山的路上。看看《独坐敬亭山》多么通俗,人性化了的敬亭山让人心生眷恋: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再看《山中与幽人对酌》多么富有情趣: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看到这些千古流传的诗句,就觉得李白对司空山有所亏欠。偶然在《泰山很大》里见汪曾祺先生尖锐地指出:“李白的‘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就有点洒狗血。李白写了很多好诗,很有气势,但有时底气不足,便只好洒狗血,装疯。”
这么评李白,汪先生是我所见到的第一人。汪曾祺先生的胆略鼓舞着我,一想到先前在庐山瀑布前的感受,就想壮着胆子怪李白的不是,尽道斗酒诗百篇,当年在司空山时是因为缺了一口酒而提振不起灵感么?果如是,洒一通狗血也好。忽又想,也不怪李白,避难司空,穷困潦倒,末路将至,何来气势?纵然是千金散尽还复来,毕竟不是有花有酒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