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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翁庄园的雪
□季宇
  炎夏到来之际,我又想起了俄罗斯的雪。那是许多年前,我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俄罗斯,正值圣诞前夜,俄罗斯到处雪花飘飞,白雪皑皑,让我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雪,什么是俄罗斯作家笔下的冬天。
  我们这一代人是在苏俄文学的熏陶下长大的,一个个如雷贯耳的苏俄作家的名字和作品滋养着我们的精神世界,和我们一起成长。虽然这些年,苏联或俄罗斯文学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如今,谈起俄罗斯作家和作品,我们的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取而代之的则是欧美文学、拉美文学,甚至连一些东欧小国的文学,如博胡米尔·赫拉巴尔(捷克)、伊斯梅尔·卡达莱(阿尔巴尼亚)、瓦莫什·米克罗什(匈牙利)等人的作品,也红火一时,似乎把俄罗斯文学远远甩在了后边。
  曾经的文学大国,与我们渐行渐远,不过,昔日的文学辉煌仍然闪耀着不灭的光芒。在俄罗斯访问期间,我们处处感受到了这一点。托尔斯泰庄园、高尔基故居、屠格涅夫故居、陀思妥耶夫斯基故居、普希金故居等等,每到一处,都令我们心怀崇敬,高山仰止。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俄罗斯作协对外联络部主任奥列格先生,谈起这些俄罗斯文学先贤,他的骄傲和自豪溢于言表。
  记得前往托尔斯泰庄园是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上午九时半,天刚蒙蒙亮,我们便出发了。俄罗斯的冬季白天很短,上午九点多钟天才开始亮,下午三四点钟天便黑了。位于图拉州的雅斯纳亚·波良纳镇的托尔斯泰庄园,距莫斯科近两百公里。我们到达时,正值中午时分,几百公顷的庄园在大雪的覆盖下显得空旷而安静。
  天气很冷,寒气逼人,当我们走进托翁的故居,那座两层的小楼时,温暖、浓烈的咖啡香气便扑面而来,立即把我们包裹了。在故居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我们依次进行了参观,从楼下到楼上,屋里的陈设、装饰、家具、书柜等,都具有鲜明的俄罗斯风格。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摆在桌上的硕大的茶炊(这在很多俄罗斯小说中都有过描述,看着它就有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尤其是冬季)。在托尔斯泰的书桌前,我逗留了很久。给我们担任翻译的是当地的留学生小赵,从他的翻译中我们得知,托翁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结婚,他的许多重要作品,如《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在来俄罗斯前,我重读了《战争与和平》,这部百科全书式的巨著,我年轻时曾经读不下去,而今重读却受到了深深的震撼。皮埃尔、娜塔莎、安德烈、玛丽亚、保尔康斯基公爵等等,这些众多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而弥漫于书中的博大的悲悯情怀更是萦绕于心,让人久久难以平静。
  如今,我就站在托翁的书桌前——是的,就是那张写出《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的书桌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屋外大雪盈尺,屋内温暖如春,壁炉中跳跃着蓝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沉静、安详的气息,伴着迷人的咖啡和茶香,我甚至能够听见鹅毛笔尖滑过纸面发出的沙沙的响声。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远离喧嚣和繁华,我想,《战争与和平》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完成。难怪托尔斯泰曾说:“没有我的雅斯纳亚·波良纳,我就很难描绘俄罗斯以及我对她的看法。”
  参观完故居后,我们又前往托翁墓地拜谒。墓地在离故居不远的树林中,我们踏雪前往。托翁的墓地很简朴,遵照他的遗愿,不设墓碑。在厚厚的积雪覆盖下,托翁长眠于此,伴随着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何其幸哉!在前往墓地的途中,我们看到一对新婚夫妇正在树林中拍照。新郎穿着西装,新娘身着白色的婚纱,他们冻得发红的年轻的脸庞上笑容灿烂,向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在俄访问期间,我们不止一次看到新婚夫妇在作家故居照相留念,在高尔基故居、屠格涅夫故居,我们都曾见过。可见这些作家在民众中享有多么崇高的威望,这是一座座高山,他们永远活在俄罗斯人的精神世界中。
  离开庄园时,又开始下雪了。雪花温柔地飘落着,四周一片寂静,这静是美丽的,也是令人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