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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忆宏潭腐乳香
□舒铭华
  黟县西北边陲的宏潭乡,属黄山余脉,群峰叠翠,森林幽壑,碧水潺潺,空气质量极佳。宏潭乡地处海拔1227米的五溪山脚下,独特的高山气候和清冽的水质,加之流传数百年的手工工艺,造就了当地挨家挨户制作的“宏潭豆腐乳”风味独特、香润可口、辛辣微甘,嚼后齿颊留香,乡愁满满。
  三十多年前,我曾在宏潭乡从事乡村教师工作,但见古镇的街巷,十里八村百姓的餐桌上都摆放着一种小方块状、裹着辣椒粉透出异香的豆腐乳。记忆深处有一条清澈的大河十里八弯,绕高枧、汤村、胡村、杨林等流向下游的瓦窑坦、河家埠、王家坦、溪下村,在大河口汇入上游是“三十里水墨画廊”美溪黄姑河的舒溪,最终奔向太平湖、青弋江。
  三十年前,这条河上有不少桥柱用圆木搭成“八”字,桥身以木排相连,短的三五节,长的八九上十节的木头桥。为防止被洪水冲走,桥身还以铁链相连,木桥长度十几、二三十米不等,现今已很难见到这种木桥。此外,这条河上以前还常见一种用于农田灌溉提升水位的撩车,由于现在大量使用水泵等机器设备,导致这种长年靠木轱辘“吱吱呀呀”旋转的老式提水撩车差不多销声匿迹。巧的是,今年与友人采风途经溪下村、王家坦以及相邻的美溪乡黄姑村江湾、柯家一带时,有缘见到这种撩车,解了我的浓浓乡愁。
  宏潭地形是幽长的峡谷盆地,村头汤村,村尾胡村,一条约一公里长的古老青石板街道将两村逶迤连接,走进巷道,沿街每家每户都飘散着豆腐乳的陈香。这陈香持续跟随我多年,时而飘散在宏潭简陋的校舍中,飘散在从汤、胡两村沿河而下的美丽村庄,抑或涤荡在春夏之交数百亩连片高山杜鹃争相盛开的省级自然保护区“五溪山”下的南山桥、徐婆坑、茅田村的田野巷陌间,以及秋冬季节摊晒秋实谷物的院落和精致竹匾里,深镌在那带有古弦歌(宏潭、美溪一带历史上曾属于宁国府太平县弦歌乡)太平语调的乡俗俚语中……这陈香就是一首曲,一幅乡情长卷,是踏足宏潭土地后就会一辈子没齿难忘的,已经融入身体的每一处细胞。
  岁月经年,宏潭豆腐乳成为徽州各地同类食品的佼佼者,它既可作为特色菜肴上厅堂、入厨房,亦可作为人们佐餐饮食的调味品,改善百姓的味蕾,因此逢年过节,亲友团聚,家常便饭,当地家庭的餐桌上都少不了它。
  立秋过后,山村的很多家庭便开始忙碌起来。浸泡黄豆、点卤凝脂、挑担打水、研磨辣粉,将新鲜豆腐切成十余厘米的条块状,放在太阳下曝晒;晒到七成硬,再将其切成小方块,置于梳理过的稻草或麦秸秆均匀铺放的竹帘上,并留出一定空隙通风;然后在上面覆盖一层稻草,放在阴凉处,等到其长出一层细细的绒毛,便可依主人口味取适当的辣椒酱或辣椒粉、盐、五香粉等搅拌成糊,将豆腐块浸入其中,而后向置放豆腐块的坛中注入数滴甜酒油,将坛口封严实就算大功告成了。
  “别看小小的豆腐乳,加工工艺着实不简单,需要磨浆、滤浆、煮浆、点浆、养花、压榨、制坯等数十多道工序,一点马虎不得。”村中一位70多岁的老人告诉我。宏潭豆腐乳久藏不变质,白里透红,鲜艳明透,入口酥嫩,细品香、甜、酸、辣、咸五味俱全。它还分软硬两种,软的鲜味尤佳,外层包裹香辣酱,腐块香润嫩滑,口感绵柔;硬的口感独特,硬度类似古黟腊八豆腐,不用点力还真咬不动,一口咬下韧劲连连,不掉渣不粘牙,嚼后香辣适中,齿颊留香。
  烟雨百里山空蒙,润墨宏潭水潋滟。两百多年来,民间配方不断优化传承,宏潭豆腐乳已成为当地人舌尖上的家常招牌小菜,一度在黄山大地颇受喜爱,走进千家万户。三十多年前宏潭乡竹溪村的一户方姓人家在黟县县城翼然路上开办了豆腐乳厂,注册了“宏潭豆腐乳”商标,通过批量生产,包装上市,做大产业,产品远销各地,从久居深山到家喻户晓。
  三十年白驹过隙。当年我在乡村小学工作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每年“六一”前带领学生排演节目,悉心辅导学生功课,周末假日与同事外出垂钓、骑车、野餐,带领学生到茶山采茶,河边捡拾柴火,深冬腊月与同事共同聚餐品茗等,也与当地百姓、学生家长情谊笃深……乡文化站、政府礼堂成为当时山区的年轻干部、男女村民聚集的场所,唱歌跳舞,歌声激荡在宁静的山村夜空。青春无限好,岁月经年腐乳香,往昔的每一帧画面都仿若昨天,镌刻在我的心灵深处。立秋过后要不了多久,古镇的家家户户又会起早磨豆腐、点卤水、压榨制坯、腌制坛坛罐罐风味独特的宏潭豆腐乳,此情此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