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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昼夜》:后记或序章
□王十月
  五年前隔离在家,动了写作这部书的念头,动笔写后记,距初稿完成整整一年矣。上部全在病中完成,写作时心境悲凉,却也淡然,以为随时会死,便有了做遗书的心境。我在初稿题记写道:“这是我留给世界的遗言”。完稿后,身体慢慢康复,有了新的计划。
  我终究不是个向命运低头的性子,于是,删去题记。
  这几年,常听作家朋友说,新冠后,对世界、对人生、对文学的看法改变了。我深有同感。如果一个作家的写作没有因此而改变,如果他对这巨大的灾难无动于衷,几乎是不可理解的。问题是,每个人因为身份、地位、经历、所处环境,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甚至于感染新冠后症状的不同,这改变也是全然不同的。于我而言,一些过去看重的东西,现在变得不重要了,一些过去轻视的问题,现在变得重要了起来。有些过去不喜欢的小说,现在突然觉得真好,比如黑塞的《荒原狼》,而有些过去曾经无数次阅读的经典,现在却提不起了兴趣。这变化是巨大的,却又一时难以说清。与朋友交流,达成的共识是都在改变,不能达成共识的,却是改变后所呈现的“新我”。这“新我”,也许会让熟悉的朋友们觉得陌生。小说定稿后,我打印十多本,给了能说真话的朋友,他们中有专业的编辑家,小说家,也有普通的读者。我想听听他们对这“新我”的看法,评价是一致的,这个“新我”不是之前的“我”。
  我在朋友圈发了两句话:
  我非我时谁是我,我是我时我是谁?
  最初拟定的书名为《凡人传》,我在电脑上贴了张小纸条:
  你我皆凡人,活在人世间。
  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须侍奉。
  我只想写一个平凡普通的中国人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
  因文学观念的改变,也因写遗书的心态,我选取了最质朴简洁的结构与语言。我想探究的是,个体如何在大时代保持独立性。
  改变世界难,不被世界改变更难。我想写的,就是这既被世界改变,又不甘被世界改变的个体的抗争。我更喜欢与命运抗争的悲情英雄,即罗曼·罗兰所说的,“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如同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度,书名改成了《荒诞与激情》。人生是荒诞的,但我更喜欢那在荒诞中满怀激情的挣扎与奋斗。《百年孤独》最打动我的,并不是小说中魔幻的想象,而是回荡在荒诞中的激情。许多人年纪越大越靠近老庄,而我相反,年轻时热衷老庄,年纪越大越觉得逆水行舟更为可贵。
  这部书,我有意违背了小说的常识。
  事实上,从《收脚印的人》我就这样干了。因为我想说话,现在我越发确定,说话,是小说最重要的使命,或者说,是我心中杰出小说最重要的使命。
  鲁迅说: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我终究是要开口,且将继续开口。
  王端午死了,故事并未结束,或者,这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如果说,这个故事是“昼”,那么,即将开始的故事将属于“夜”。我也并不知道这个“夜”的故事将如何展开,一切都是未知。
  所有过往,皆为序章。
  生死死生,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