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仁见智。我想了很久,把《我们一起摇太阳》筛选了出去,其实以喜写悲挺不容易的,但是“生命三部曲”在表达上基本都是这个套路,不是这种叙事不好,但是看多了就会觉得投机取巧。女性电影是个笼统的说法,《好东西》无疑是代表,十二月收官非常给力,可以用鸣金收兵并且给“金”打个大大的引号,因为如果没有《好东西》,2024年电影院里的华语电影好东西,是不够的。
当然也要感谢《破·地狱》和《周处除三害》(2023年完成的电影,故没有列入榜单),他们不是同类型里具有开创性的,但在华语电影系统里,尤其是院线公映电影里,是有一定解锁技能的价值的。有些笨拙的电影,有些有想法的电影,有些映照情绪的电影,有些沉郁顿挫的生活流电影,让我们想到一切就像是电影。《刺猬》肯定不是最好的,但刺猬的刺有冒犯和自保的双重意义。不上价值,只希望我们再不被万事万物卡住。然后心态平稳地,乘船而去2025年。
《好东西》的稀缺性
如果没有2024年年底的《好东西》,就像2023年年底没有《年会不能停!》。真正如此准确地击中一种情绪,而且如此圆满地完成一个并不那么好表达的议题。没有《好东西》的2024年华语电影序列,光芒大概会削弱一半。《好东西》的开放性表述带有包容和友善,对于“好东西”的标准的稀释和模糊,对于不确定性的确定。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比《年会不能停!》更稀缺,或者这么表述:她比他,更稀缺。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是邵艺辉导演的第二部电影,可以参考的是刘循子墨《扬名立万》之后的《胜券在握》,刘江江《人生大事》之后的《出入平安》。
生活流的《走走停停》
很长一段时间,《走走停停》是被拿来和邵艺辉的处女作《爱情神话》做类比,夯实所谓“生活流电影”的地基。毫无疑问,虽然徐峥只是《爱情神话》里负责穿针引线的不露声色的角色,但那绝对是他可以和《我不是药神》里的用力表现平分秋色的演技证明。胡歌不在黄河路混腔调的时候,也会接《南方车站的聚会》《不虚此行》和《走走停停》这样的文艺片涤荡心灵。当然它还是有太多戏剧化的设计,为了强调代沟而有明显的“着痕”。但是就像《走走停停》的片名,电影的指向是明确的,是充满烟火气息和对生活的理解与自洽的。
我们都要《乘船而去》
作为文艺片的代表,作为小城故事的代表,作为对于漫长人生和被忽视的生命旅程的代表,《乘船而去》非常糟心也非常宽心,结结实实的生活的质感。是非常优秀的群戏表现,是非常有温度的镜头讲述,是非常有况味的人生唏嘘。当沉没的船只,倒带般浮起,载着老人优雅穿行清澈的小桥流水,仿佛生命的记忆底片在水面上完成了显影。李宗盛的那句歌词: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如果你细想,浪漫主义的结尾,其实还是有点“残酷”。
走心的《破·地狱》
这样表述确实有些不友好,《周处除三害》《白日之下》和《年少日记》三部今年在内地公映的港台佳作,实际上都是2023年完成的作品,都有明确的社会议题,也都有非常吸引眼球的表现力;同样被排除在年度十佳之外的还有《九龙城寨之围城》这部动作片,日式漫画风非常有特点,但如果选它,对《误判》61岁的甄子丹很不公平。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是,票房破香港电影纪录的口碑佳作《破·地狱》作为代表,接受整体表彰。《破·地狱》把浮华都市的光亮与阴影,都当作人生大事来表述。老实讲,电影里有非常有力道的反思,把不堪、愧疚等表达得相当结实。相比较而言,《白日之下》和《年少日记》是有点主题悬浮的味道的。
热血的《雄狮少年2》
所有的对手都是浮夸的造型,动画不可以这样吗?木讷有爱又有灵性与韧性的刘家娟,从破损的狮子头里,继续窥视人生。这一次,他依然挺拔着,接受生活的捶打,好吧,是生活的毒打。虽然有了更燃的剧本,有了更震撼人心的新闻,有了一身腱子肉,但最后,他依旧是这城市里没有名字的人。所不同的是,他完成了两个进化:他挺身而出,弘扬中华武术;他隐入草丛,看见心中猛虎。这两个精华完成之后,他给远走他乡的心上人发去了信息,拳馆守住了,这是通过付出去追寻最重要的东西:爱。
《刺猬》的一句台词
郑执的绝对代表作是《仙症》,电影《刺猬》弱化了一些历史叙述,所以叙事强度减弱了很多,只能靠主创分享会和阅读原著脑补。王俊凯演得还行,尤其是那句“我不原谅。我不能原谅。”非常有后劲。当然作为完成度尚可的电影,《刺猬》之所以被我纳入年度十佳,更多是因为最后的那句台词,我觉得我们正直勇敢有阅读量之后,最该努力做到的,就是实现这句话——“许多年后,当我置身凡尔赛皇宫中,和斯里兰卡的一片无名海滩上,两阵相似的风吹过,我清楚,从此我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
“安全撤离”和“超能力”
《从21世纪安全撤离》和《朱同在三年级失去了超能力》,都是中式软科幻,强调的是并不酷炫的视听语言,引入的是“超能力”议题。这两部胜在故事的电影证明,《异人之下》和《749局》是彻底失败的工业产品。天马行空的形式美,灵动活泼的白日梦,一个大喷嚏,一块泡泡糖。它们一起让我想到《童话大王》,这两部的内在精神线索是:得是朱同长大了,才可能会相信张若昀的经历。
《狗阵》里的日全食
管虎让彭于晏沉默不语,这沉默蕴藏着并不夸张的力量,把同样十分简单的剧情绷得紧紧的。和西北小镇的衰败结合在一起,和路过生命里的佟丽娅结合在一起,和梦想破碎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和动物园的解放结合在一起,那些隐藏的故事张力拉扯出一种创伤感。直到,彭于晏用手指给父亲唇边抹上白酒,然后给他拔管。在亲历两次死亡之后,在所有人组成另一个“狗阵”,在类似的山头观赏到壮美的日全食之后,生活里终究透进了一些光。得有什么从你生命里呼啸而过,才能催化变化,就像贾樟柯某次采访里说的,有一天他在汾阳县城里,忽然一架轰鸣的飞机从自己的头顶呼啸而过。
《里斯本丸》的沉没成本
方励曾经为了吴天明的《百鸟朝凤》惊人一跪,方励为了一艘沉船走遍四方。中国渔民的救助落笔疏淡,倒是日渐忘却的国际友人的追思与奔赴,显出了一部中国纪录片的国际主义精神。所有笨拙的朴素的努力,都为了艰难的回忆和一个好好的告别,这可能是这部纪录片最大的情绪价值。换个角度说,它也是稀缺的品种。
恐怖片《出走的决心》
姜武得凭这片子拿几个最佳男配角吧,反复的“当当当,来碟醋”,反复的乒乓球的声音,反复的“你就是懒”之类的糟心对白……所有这些反复的咏叹形成了一曲夫妻关系PUA的交响。从三尺灶台的角度来讲,《出走的决心》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密室恐怖类型电影。在这个咏梅逐渐放低尊严的过程中,姜武完成了虚妄自尊的膨胀,这两个过程是平行交叉蒙太奇,甚至可以说是一件事的不同表现方式。然后咏梅的角色终于决定出走,就像杨德昌在《海滩的一天》里借张艾嘉的口说出来的那句话: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之后呢?这么难的这么重要的问题,学校里从来没有教过。 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记者蒋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