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上个月的一个晚上，收到微信提醒。我拿过手机，是母亲发来信息。点开，两张图片。带着泥土的褐色葛根，偎依在一起。不用说，她又去挖葛了。
　　葛是深山里的藤本植物，细藤筷子般苗条婀娜。春天里发芽滋长，沿着地势匍匐前行，也援着老树攀爬。夏日，藤叶青绿，开着淡蓝色的小花。入冬后，叶子枯黄零落，藤蔓灰暗。外行如我，几乎认不出。母亲这一代人，常年累月奔走山野，哪座山哪条沟有葛藤，了如指掌。
　　母亲刚挖好菊花根，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没想到，在寒冷的日子，居然还去挖葛。视频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父亲：“是叫她不要去，可她不听啊。她跟隔壁根好一起去，好在有个伴。”父亲把手机递给母亲，“你儿子叫你不要去挖葛，家里不缺那两个钱。”
　　母亲出现在视频里，花白的头发，还带着杂乱。我说：“你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去挖葛，苦不苦啊？”她若无其事：“玉花小姨昨天就去的，挖了一百多斤葛条，我是听她说有才去的！俺又不是一个人。”今天还看到几棵葛藤，明天去挖挖来再说。我只能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高高低低的，都是树桩，看着路。”
　　她倒劝慰我来：“俺走了几十年，到长坞又不远，就是从半山腰爬到横路上吃力点，挖了70多斤葛条，下午4点就到家啦。带去的饼干没吃，中午都不饿。明年我就不去挖了……”听她这么说，我就宽心了：“好，有一点葛粉吃就行了。”结果，她又来了一句：“明年要挖冬笋，没空挖葛，后年，再挖葛！”我惊讶起来：“后年，后年，你都要八十岁了！”她笑了，“没有啊，才77！”
　　我是说不过老母亲了，她经常说话不算话。很多年前，她说，等70岁，就不上山了，每年就摘点茶。到70岁时，她说到75岁吧，不去山上，就种点菜地。时光一转，这就75岁了，还是在山上爬来爬去，不肯歇下来。拗不过，只能由她：“明天挖葛，吃力就休息，拍几张照片，给我看看长葛藤的山高不高。”
　　翌日晚上，母亲没给我发信息。父亲说，出门聊天去了。隔了一日，我想着是不是回家帮忙打葛藤洗葛粉，准备去超市看看有没有塑料长手套。结果父亲发了图片过来，家门口大桶小桶的，盛满了磨碎葛根洗出来的浆水。母亲正拎起大盆，往大桶里倾倒。
　　打葛根是个吃力活，以前需要木槌子一下一下砸稀烂，再用做豆腐的那一套家什来过滤。现在轻松一点，磨豆腐、山芋的机器，哗啦啦就碎了。这冰冷刺骨的河水，倒是需要一些毅力的。这些，都拦不住母亲的勤劳。
　　两天后，我打视频电话，是母亲接的，看见父亲一晃而过的身影。母亲说，今天挖的三十多斤葛，你爸在搬回家。我说，怎么又去了？不是说今年不去了吗？母亲说，你四川的姑姑问今年有没有晒葛片，到时寄一点给她。俺上次挖的几支葛根，淀粉多，晒干泡水喝，保养身体。
　　她又发了几张图片来，葛根半躺在泥土里，葛根伴着锄头的合影，还有那远处的山。我这天天山上忙来忙去闲不住的老母亲，居然没有忘记我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