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都去珠海过春节了，我受用不了那份热闹，便独自在家里过一个人的春节。
　　我独处的定力还是可以的，曾在一个无电视无电话五六户人家的小山村住过一周；也在海南逗留过一月有余。前者有鸡鸣狗吠相伴，后者有海风椰影眷顾。
　　最近网上传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所言：比起有人左右情绪的日子，我更喜欢无人问津的时光，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独处时的安静自在……我深以为然。
　　大年三十，一觉睡到自然醒，为清晨五时；然后回笼觉，再醒已是上午九时。想起朋友所言：回笼觉是人生最大的福利。慵懒松弛继而神清气爽，起身拉开窗帘，天空湛蓝，阳光灿烂。天气好，心情便好，手脚也勤快起来。拆洗被褥是一定要在年前完成的。洗衣机欢快鸣叫时，我亦完成了洗漱，并操持了我的“早午餐”：老家捎来的粽子，形状如枕头。老母鸡炖冬笋的残羹剩汤，鲜香犹存，加了几片碧绿的“上海青”，立马活色生香。
　　日头正好。我将洗好的被褥舒展开，让其尽情地兜迎温暖和煦的阳光并散发出淡淡的皂香。小区此时很安静，一大松鼠带着三四小松鼠先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旁若无人地穿过大道，去了对面楼的墙根下。它们是在觅食吧？大过年的，怎么着也得弄点好吃的。
　　一楼人家院里的一株腊梅正盛开，满树金黄朵朵，香气浓烈浮动，氤氲一片。
　　有快递来，一摞子，大半个月的《三联生活周刊》。看看目录，就心生喜欢。
　　要烧年夜饭了。尽管是一个人，这一年里最重要的一顿饭似马虎不得。于我而言，烧炒几个菜当然轻车熟路。还是简化为要，就卤一锅菜如何？五花猪肉、口条、猪肚、猪肝……几天前已准备就绪。
　　取家中最大的一口锅将诸食材一网打尽，姜、蒜、桂皮、茴香、八角、香叶、冰糖、生抽老抽……尽数进入。灶火热烈，卤汤翻滚，眼见锅里还有空隙，又煮熟十余个鸡蛋，剥壳投进。眼见它们白花花地渐渐酱紫。
　　有这一锅子打底，我的年夜饭也大致有谱了：一盘卤口条、一盘卤猪肝；猪肚切丝，用豆腐干辣椒丝炒；加一炒青菜，便成了四菜；许氏腌笃鲜是必需的，恪守传统，不忘祖宗。当年它可是我家年夜饭的当家菜。食材云集：火腿、板鸭、猪小排、肚条、冬笋、黑木耳、肉皮肚、肉圆、豆腐角。用的沙锅是特大号的，直径足足有一尺。现今是个“简约版”的，仅火腿、猪小排、冬笋三样，但也足以香气四溢，登堂入室了。
　　我手脚利索，上午两小时不到便收拾到位。灶上腌笃鲜，文火内敛深沉，不动声色，每隔一段时间照应一下便可。
　　打开电脑备课。课开年就要上的，尽管讲了两次，还是生疏，况且有新内容要补充。
　　下午三点，开车出门。走南二环，往日的车水马龙已不复见，道路空荡，周边空旷，一栋栋楼宇显得愈发高大，熟悉的城市竟有了些许陌生感。
　　抵罍街，游人寥寥，甚是冷清。一火锅店里热气腾腾，才四点，却有五六人围桌吃喝。一问，是老板与伙计在聚餐，要做夜里的生意，提前吃年夜饭。一保洁大妈在扫地。她下午三点上班至夜十一点，很是辛苦。我感动，赠予小红包一个，聊表心意。路人叫好：领导发红包了！我笑而不语。
　　回来后天色渐暮，晚霞酡红，四菜一锅，摆放得周周正正，拉满仪式感。朋友们闻我一人过年，纷纷邀我前去。我笑着婉拒：多少年就这一次，就成全兄弟我一回吧。
　　正欲独酌，珠海家人们的视频照片传来。一帮人亦上桌了，说说笑笑，可见玩得开心。信息时代了不得，远隔万水千山，亲情可触可摸，宛如眼前。
　　饭毕，将家中所有灯打开，满宅亮堂，就缺蜡烛台点两根红蜡烛了。拿出装有老照片的镜框擦拭。照片是1979年春节的全家福，九人中，已有五人离我而去。泛黄照片里，他们在向我微笑，顿时泪水盈满眼眶。好想发一条微信过去：在那边过得好吗？过年了，我想你们。
　　周遭寂静，偶有鞭炮声从很远处传来。我突然有了表达的冲动，记下这一个人的大年三十。文思汹涌，敲字如飞，电脑屏上写下最后一行时，正好十二点。